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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江湖 第一回: 镖局风云

  • Writer: Aaron Tan
    Aaron Tan
  • Sep 9, 2020
  • 24 min read

Updated: Sep 22, 2020



第一回: 镖局风云


一年后。北宋大中祥符五年 (公元1012年)。


渝州 (按: 即今重庆) 丰盛镇上一家酒店前人头汹涌,金漆招牌上面写着『欢伯居』,原来今日恰逢贾财主新店开业,店主亲自到来迎客。店前人群中一名蓝衣男子,虽一身布衣芒屩,神态却雍容闲雅,嘴角含笑,永远令人感到一分亲切感。他身旁站着一名小孩,看似十二、三岁,高挺的鼻梁,碧蓝的眼睛,不像汉人,肩膀上伏着一只小动物,竟是一只蜜袋鼯,俗称飞袋鼠,圆碌碌的大眼睛,正如它的小主人般,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只听贾财主开口道:“各位乡亲欢迎光临小店,小店即日开业,每位前来的顾客点菜后可供清水一杯,三人以上还会送蚕豆一碟,完全免费,只限今日,请多多光顾!”


从众人处传出叫一片嘘声:“贾财主开酒居,就那么慷慨,还送清水一杯!”


贾财主依然若无其事于一片鼓噪声中继续说道:“还有,本人以十文钱征求新店对联。在座如有哪一位文人雅士赏脸,请上前来,如能达到本人的小小要求,十文钱立即奉送,作为酬金。”


“这个贾财主,当真尖酸刻薄,连征求对联也只出这么十文钱,这连买一石米也嫌不够,哪儿会有人理会呢?”蓝衣人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地在议论着。


“贾财主,你的要求是什么,说出来听听啊!”众人齐哄道。


贾财主清了清喉咙,道:“也没什么,只是要求这对联必须要称赞我人丁兴旺、酿酒发财、店中无鼠、养猪肥大即可。开张吉日,讨个好兆头罢了,哈哈,哈哈!”


“这还不容易,”人群中一把清亮的声音传了出来。众人把目光朝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位公子打扮的翩翩青年缓缓踱出,众人登时眼前一亮,都被当前这俊美的青年男子吸引住了。众人当中许多男子都低下头来,自觉相形见绌。只有那蓝衣男子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公子,仿佛对他特别留神。


那年青男子走到贾财主身前,贾财主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年青男子作了个揖,道:“在下孙袖采,不学无术,在此班门弄斧,见笑了!”


贾财主看那青年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俨然一个公子哥儿,心中难免怀疑他是否胸藏文墨,嘴上却仍堆着笑道:“那里那里!孙公子必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肯为本店趋而助之、蓬荜生辉,实在是荣幸之极,愿闻孙公子雅句。”


孙袖采道:“那在下献丑了。”走到店前摆设好的桌子,桌上文房四宝一应齐全,提起毛笔,笔走龙蛇,不一会儿,放下笔对着写好的对联念道:“上联是: 「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下联是:「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横批是:「人多,病少,财富。」”


贾财主拍手叫道;“好!好!实乃锦囊佳句!胡掌柜,拿十文银子给孙公子。李福,快把这副对联挂上去!”


孙袖采从胡掌柜处接过了十文钱,谢过后便笑嘻嘻地离开了。临走时擦过蓝衣男子的身前,一瞥间两人不经意地对望了一眼。


众人渐渐地散开了,有的走进酒店光顾,有的各自干活去了。蓝衣男子两人却还站在原处,望着门前的对联,字迹娟秀,仿若女子手笔 ,蓝衣男子摇头晃脑地吟道:


“养猪大如山老鼠呀,头头死。酿酒缸缸好造醋呀,坛坛酸。人多病呀少财富。”


“咦,遮莫是云老弟吗?”蓝衣男子身后响起了一把响亮的声音。


蓝衣男子正是云清风,两年前在昭阳湖畔救了萨巴赫,把他送往神医王中天处医治。如今小伙子伤势已痊愈,身子也长高了,年多前还一度前往『凝剑山庄』学艺,取了个名字叫‘剑晨’。不到一年,不知何故却离开了『凝剑山庄』,回到云清风处。从此一青一少两人一起浪迹江湖。为了避免过于引人注目,萨巴赫便一直沿用‘剑晨’这汉人名字。


那把大嗓子属于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汉,不但嗓子响亮,连名字也挺响亮,便是『巨旗镖局』的镖头马光亮。走镖这行业在北宋时期兴起,主要是专门保护行商避免路上被劫的一种职业性的民间武术机构。镖局里的镖师不单要武艺高强,有时还要长期在外走镖,路上难免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因此还要习得‘三会一不’的本事。‘三会’即是会搭炉灶、会修鞋、会剃头,而‘一不’即是不洗脸。除了功夫,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到‘三分保平安’,也就是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因此一个称职的镖师必是处事圆滑、机灵过人。


这马光亮武功倒不什么样,但为人豪爽兼爱结交朋友,所谓同行必妒,来自不同镖局的镖师间素少来往,他却相识满天下,结交了不少同行,现今已跃升至镖头。几年前一次走镖遇难,刚巧云清风路过帮了他一把,从此对云清风感激不已。


云清风刚回过身,即被马光亮一把抱住:“真的是云老弟你啊!”


云清风也回抱起马光亮,喜道:“马大哥,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丰盛镇这儿来啦?”


马光亮张开喉咙大笑,笑声可把街上的行人都吓着了:“还不是你老弟那阵清风把我给吹来的。哈哈哈哈!”


剑晨张大眼睛望着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一个洒热情,一个卖不羁,顿觉有趣。


马光亮终于发现云清风身旁这个男孩,道:“咦,这位小哥儿不会是云老弟你的儿子吧?”


云清风‘嗤’了一声,道:“马大哥真会逗人,我那有可能生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他是我故友的孩子,剑晨,来跟马大哥打个招呼。”


剑晨向马光亮躬身,道:“马大叔你好!”


马光亮道:“好,好!你肩上那毛茸茸的是什么家伙啊?”


剑晨道:“它是只小飞鼠,是我的朋友,名字叫‘灰小哥’。”


灰小哥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睛碌碌地望着剑晨,叽叽叫个不停。


马光亮道:“好,好!哈哈,你这小伙子挺有趣的。马大叔来送你一个见面礼!”从怀里掏了一阵子,拿出一件东西,看似以金属丝形成短剑状的横框上套着九个圆环,交给剑晨。


马光亮道:“哈,这倒像一把短剑,送给剑晨小哥儿你,最合适不过了。”


剑晨迟疑着,道:“这…”


云清风笑道:“你就收下吧,要不然你的马大叔可要寝食不安了。”


剑晨接过了礼物,又再向马光亮躬了躬身,道:“谢谢马大叔!”


马光亮道:“哈哈!不谢不谢!前几天我经过市集,看到这玩意儿,他们管它叫‘九连环’,据说可以把那九个圆环从横框上卸下来。我说这还不容易,他妈的,哪儿知道搞了好几天,连一个屁也卸不下来。看你这孩子怪精灵的,送给你玩玩去!”


云清风指着马光亮身旁的两名同伴,问道:“这两位是?”


马光亮喊了一声,又惊动了街上不少路人,道:“瞧我见到朋友便糊涂了。来,我介绍介绍,这位是万挺,这位是史泰安,两位都是我镖局里的同袍,加入我们镖局还不到两年,云老弟你应该还没见过吧,来,我们亲热亲热。”


众人寒喧了几句。马光亮拉着云清风和剑晨的手,道:“云老弟,我们好几年没见,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来,我们去喝一杯。我做东!诶,便在这『欢伯居』如何?”


云清风笑道:“好啊,就算没钱买酒,贾财主也会请我们喝一杯清水,吃一碟蚕豆,全部免费!哈哈!”


笑声中五人踏进了『欢伯居』,坐了下来,叫了一坛烧锅酒,几碟甜瓜籽、豆腐干、咸蛋来下酒,当然还有免费的蚕豆一碟。剑晨不喝酒,只叫了壶末茶。四人天南地北地无所不谈,当中马光亮话头最多,嗓子也最大,滔滔不绝地侃侃而谈。剑晨却在旁静静地把玩着他的新玩意儿,灰小哥坐在他身旁,嘴里啃着苹果。


云清风问道:“马大哥你是刚走完镖回『巨旗镖局』吗?”


马光亮答道:“非也。上个月我们林总镖头收到益州龙泉驿『盛华庄』庄主太叔望前辈的请柬,原来太叔望要在下个月初一举行玄华派新掌门人接任典礼,邀请我们『巨旗镖局』观礼。本来我们林总镖头打算亲自走一趟,毕竟太叔望在贵州一带极具声望,但这个月有两宗大生意忽然找上门来,其中一宗还需我们林总镖头亲自走一趟镖。”


云清风道:“林总镖头一定是见马大哥你能言善道,于是委派你到『盛华庄』贺喜去了。”


马光亮道:“哈哈!能言善道倒是免了,林总镖头是见我交游广阔,不会给他添麻烦,便遣我前来。镖局里的人手都被调去走那两趟镖,只好带了万史两位同袍同来。”


云清风道:“原来如此。”


马光亮道:“诶,如果云老弟没别的事,便随我们走一趟『盛华庄』如何? 我倒还没见过太叔望老前辈一面,听说他出自『无双城』,是城主花玉郎的外甥。六十五年前唐门之祸,无双城主花玉郎对战唐天下,惊天动地,听说背后有一段无人知晓的因由。那一战花玉郎和唐天下同归于尽,『无双城』若干年后也跟着没落了。太叔望后来承继了他舅舅花玉郎的「无双剑」,移居益州龙泉驿建造了盛华庄,又创立了玄华派。这六十多年来没有人再见过无双剑。这次太叔望传位给他的继承人,必定会亮出他的镇派武器无双剑,到时我们便可以大开眼界,目睹这一柄神器了!据说它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可以赋予持剑人无穷的威力呢。”


云清风被挑起了好奇心,道:“好吧,反正无事,我也想见识见识那一柄天下闻名的「无双剑」。”


马光亮拍了一下桌子,道:“好!初一离今还有三天,我们明早从这儿出发,初一前夕应该可以抵达『盛华庄』了。”


“Bingo!”剑晨忽然叫了起来,把他身旁正在享受着苹果的灰小哥也给吓了一跳,待定下神后,‘呜呜’声仿佛在骂剑晨。


“苹果?”马光亮不解地道,“小哥儿想吃苹果吗?”


云清风喜欢结交外国朋友,从他们处学了不少外语,当中一些教了给剑晨。


“看!”剑晨把双手摊开,左手摆着横框,右手掌上霍然是已解开了的九个圆环!

【见注一】


马光亮三人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啧啧称奇,唯独云清风显出一副意料之内的神情。


“你奶奶的,”马光亮道,“你这小伙子到底是吃什么混大的,就这么聪明!”


马光亮诸人可不知剑晨的底细,剑晨本名萨巴赫·本·阿尔旺,父亲阿尔旺·本·阿拉什是波斯摩尼教中五神通之一,外号「金神通」。(详情请读拙作《惊天一战》。) 金神通一双巧手能破解世上任何机关,耳濡目染之下,剑晨又如何不沾染到他父亲的巧艺之一二呢?


一行人吃喝够了,正步出『欢伯居』,只听到一阵咯哒咯哒的马蹄声在镇口处响起,越来越近,不久便见到一行人马到了街口,因为路窄,马上的人都下了马。只见每人怒容满脸,腰系素带,牵着马儿气冲冲地往镇东走去。当先一人皮肤粗黑,满脸胡须,看到马光亮,认出是他,立即走了过来,也不向马光亮一干人打招呼,劈头就道:“马镖头,见到你就好,来,请随我到『飞鸿镖局』走一趟评评理去!”也不待马光亮答应与否,便拉着马光亮往东走。云清风等人只好也跟着去了。


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座庄户前,门前两座石狮子,门上挂着‘飞鸿镖局’四个大字,青堂瓦舍,规模颇雄伟,有些角落的油漆已经剥落了,显然年深岁久。


只见一人从庄子里急步走了出来,此人相貌堂堂,国字脸型,年约而立,一身孝服,快步迎上黑汉子一行人,对着那黑汉子道:“大师兄,你到了。”


“哼!你们巴不得我不回来吧!”黑汉子冷冷地道。


“大师兄你误会了,让我领大师兄进内堂灵堂吧。喔,这几位是?”国字脸人指的是随同黑汉子而来的云清风五人,甫一看到满脸麻子的马光亮,即道:“这不是『巨旗镖局』的马镖头吗?”


一把大嗓子回应道:“伍镖头,好久不见啊!”


黑汉子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也都一块儿到内堂去吧!”


那伍镖头眉头皱了皱,迟疑了一刹那,随即道:“好吧,各位请随我来。”


众人进了庄子,宛然是座四合院,前廊后厦,马光亮心想:“难怪咱们『巨旗镖局』的名声与规模都比不上『飞鸿镖局』,只光瞧这院子就比咱们『巨旗镖局』大上不止两倍呢!”


通过外院,再经过大厅,途中见到镖局镖师们皆神情哀伤,腰缠素带,有的甚至还带有一丝悲愤。镖师们见到黑汉子,都唤他一声‘大镖头’或‘韩大哥’。


到了内堂,只见里面已有好几位镖师在守着灵堂,横梁上挂起挽联‘德泽犹存’,灵堂旁放着‘天呜咽,哀乐低回’。当中一人短小精悍,蓄着一堆山羊须,身穿孝服的男子正在灵堂前焚香祭拜。


黑汉子一见到山羊须,喝了一声:“刘一沣,你干的好事!”


那叫刘一沣的回过头来,见是黑汉子,冷冷地道:“原来是韩大师兄,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的,哪怕师父还尸骨未寒呢。”


那姓韩的黑汉子道:“你…”


那姓伍的汉子趋前劝道:“大师兄,你先拜祭师父吧!有客人在,有什么事我们容后再谈好吗?”


那姓韩的黑汉子显得激动不已,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怒火。那姓伍的汉子差人拿了一套孝服给黑汉子穿上了,黑汉子跟随来的一众镖师一行人论资排辈,逐一向死者跪拜、瞻仰遗容。马光亮乘机悄悄地向风青云简略地解说:“啊,原来顾老爷子已仙逝了,这可突然得很啊!顾老爷子生前收了三个徒弟,那黑个子韩冲是大师兄,那山羊胡子刘一沣是二师兄,我们在庄前遇上的是三师弟,名叫伍国卫。”


马光亮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嗓子,但每一个字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内堂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待韩冲等人拜祭完了先人,便轮到云清风五人到堂前吊唁,韩刘伍三子跪拜答谢。五人吊唁完毕,伍国卫即站起,向云清风等人道:“在下伍国卫,这位是我大师兄韩冲,这位是我二师兄刘一沣,感谢各位到临吊祭先师。”虽则马光亮刚才那番话都听进了伍国卫耳里,伍国卫还是依礼一一介绍了他三师兄弟。马光亮也逐一介绍了同来的四人。


伍国卫道:“丧事绕身,仓促间请恕招待不周,各位劳碌,请到厢房休息如何?”


韩冲插口道:“且慢!我请这几位朋友到来,就是要有个见证。”


刘一沣道:“这是咱们镖局的事,要什么外人见证?”


韩冲道:“哼,师父一走,你巴不得把总镖头的衔头往自己头上戴,我就是要有人来见证,这飞鸿镖局总镖头总不能落在心怀叵测的人手中。”


刘一沣道:“你说谁心怀叵测了? 师父已把飞鸿镖局贵阳分号让给你掌管,你哪能再分身当总局的总镖头?”


韩冲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看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刘一沣怒道:“你别强词夺理,含血喷人!”


韩冲道:“嘿嘿,你若不是有心,为何师父过世后,你不以飞鸽传信,却要遣人策马到贵阳捎信,这还不是故意耽误光景,居心叵测吗?”


伍国卫这时插口道:“大师兄不知就里,我们局里的信鸽不知为何,在师父去世当天全都死了。”


云清风听到这儿,觉得事有跷蹊。


在场的一位老镖师接着说道:“是的,大镖头。三镖头立刻派殷初三和秦维平两人快马加鞭赶去贵阳通知你。”说话的正是王琨副镖头,『飞鸿镖局』创立时已追随着顾老镖头,为人忠厚老实,韩冲三师兄弟都对他颇为客气。


韩冲道:“鸽子什么全都死了? 这岂不奇怪吗?”


一位手臂缠着绷带的镖师冯於岍道:“正是,总镖头的死也有点奇怪…”


伍国卫见有外人在此,向冯於岍打了个眼色,冯於岍立刻住了口,气氛登时尴尬了起来。


云清风听得这事定然另有内情,而自己这外人在场必定诸多不便,便道:“贵镖局有私事商议,在下不便打扰,先行告辞了。”心想顾老镖头突然暴毙,身为大弟子的韩冲一来到就和师弟兴师问罪,对他印象不好。马光亮等也跟着向他们三师兄弟告辞。


怎知韩冲却道:“云兄弟和马镖头请留步,今天我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别让有人乘机吃肥丢瘦!我也相信云兄弟和巨旗镖局的同袍们都不是嘴松的人。”


伍国卫顿了顿脚,心想人心难测,大师兄竟然对初次见面的外人如此信任,实在不智。但大师兄话已说了出口,如果这时再下逐客令,未免无礼。云清风和马光亮听韩冲如此说,也只好留下来了。


剑晨轻轻地拉了拉云清风的衫角,云清风站出来道:“不好意思,我这位小弟内急,请劳烦有人带路。”


伍国卫心想剑晨是个小孩子,可能会不经意地在人前透露了今日在这儿的所见所闻,少了他在场更妥当,便跟身边一名镖师耳语,吩咐他领剑晨到茅房,过后再请他到偏厅吃些点心茶水等候云清风。


『飞鸿镖局』已有三十多年历史,由顾轩昂一手创立,经营得头头是道,业务蒸蒸日上,成为中原三大镖局之一。顾轩昂和『盛华庄』庄主太叔望是知交,两人所居之处不远,多有往来,相交甚笃。顾轩昂膝下无子,收了三名弟子,便是韩刘伍三人。韩冲和刘一沣一向互不咬弦,这些年来更是变本加厉,一直互相针锋相对,令顾轩昂头痛不已。随着镖局生意越来越多,顾轩昂在数年前便在贵阳设立分局,遣派大弟子韩冲当分局总镖头。一方面他需要一位信得过的人帮他打理分局,另一方面也可以把韩刘两人分隔,免得磨擦愈深。韩冲武艺颇了得,但性情暴躁,原以为可以继承师业,却被派去当开荒牛,心里想到刘一沣他朝可能会掌管总局,心里蛮不是滋味。


其实顾轩昂对三位弟子都是一视同仁。三人中韩冲跟随他最久,经验最为丰富,而且当时刘一沣的妻子正在怀孕当中,不便舟车劳顿,因此便派韩冲出任分局总镖头。


刘一沣道:“大师兄你待什么样?”


韩冲道:“有两件事必须先弄清楚。第一,师父的死因。第二,由谁来接管总镖局。三师弟,你在信中不是说师父得了急病吗? 师父身体一向健壮,为何会得急病?”


伍国卫尚在迟疑,马光亮上前道:“伍镖头请不用担心,我马光亮光棍儿一个,武功马马虎虎,但对朋友从不打妄语。我可以保证,今天在这儿听到的话,我们四人必定守口如瓶。更何况我们都是同行,顾老爷子也是我挺敬重的老前辈,这事如果兄弟觉得我能帮得上什么忙,请不妨告知,我老马定当鼎力相助。”


伍国卫忙道:“马镖头重情重义,江湖中人皆知,那是无可质疑的…”


马光亮听得出伍国卫还有顾虑,道:“方才我说过我老马武功马马虎虎,其实何止马虎,根本就是三脚猫功夫。三年前我在甘肃押一趟镖时便载了个跟斗,遇上漠北双霸。便只一霸我们已然低档不住,何况是双霸? 幸好当时云老弟路过,打发了他们,要不然今日你们可见不到我这麻子了。别说武功我是远远及不上这位云老弟,说到口紧,当下可能除了当时我们几个在场的镖师们,恐怕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刘一沣奇道:“漠北双霸? 他们各自练了一手超群的刀法和槌法,已是罕逢敌手,据说他们一连杀败紫霞派、纯真教、清河帮的掌门、教主和帮主。你说他们竟都败在这位云兄弟的手下?”语气中显然对马光亮之言颇有保留。


云清风道:“马大哥言过其实,我只是侥幸,蒙了过去罢了。”


伍国卫道:“既然马镖头如此说,我们也就坦然相告。这事二师兄最清楚,请麻烦二师兄道来。”伍国卫素知他二师兄为人善嫉,不知刘一沣对这些人信任与否,如果自己说多了,难免会惹他不快。


刘一沣沉吟片刻,道:“昨日早上我们大伙儿照常在大厅吃早点,师父也跟我们在一起。哪知忽然间,师父大叫了一声便倒了下去,不省人事。我们赶紧请了张大夫过来,师父却已经仙逝了。张大夫检查了师父的遗体,却找不出任何伤处,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便说师父可能是得了痛心病。”(按: 痛心病即是今时的心脏病。)


云清风道:“凡痛心病必有心悸、气喘、咽干、易慌等症状,请问顾老镖头生前可有这些症状之一二吗?”


刘一沣想了想,道;“没有。这个月初师父收到『盛华庄』庄主太叔望前辈的请柬,邀请他下个月初一到『盛华庄』去,师父还说,他最近钻研出一套拳法,想到时去跟太叔望前辈研究切磋一番。我看到师父每日精神奕奕,都在练那一套拳法,还耍得虎虎生威,不见有何异状。”伍国卫在旁也点了点头。


云清风问道:“那请问顾老镖头近日可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刘一沣正想答话,这时一位年轻镖师迫不及待地说道:“有,有一天晚上…”


刘一沣望着那镖师道:“小厖,有一天晚上什么啦? 你为何不早说?”


那小厖全名叫吕厖,是刘一沣的小舅子,两年前经刘一沣推荐而进了镖局。


韩冲插口道:“你就让他说下去吧!”


刘一沣横了韩冲一眼,跟着对吕厖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吕厖道:“那晚总镖头叫我不可向任何人说,我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种事。现在想起,我…我…”


韩冲催道:“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吕厖吸了口气,说道:“那一晚…”


韩冲问道:“到底是哪一晚?”


刘一沣冷冷地道,“又叫人快说,又尽在打岔!”


韩冲双眼圆瞪,刘一沣别过头不看他。


吕厖续道:“那应该是四天前,不,是三天前的事。那一晚我半夜内急到茅房,回来时经过花园见到总老镖头房间里透着灯光。总老镖头一向早寝早起,我想那时候总老镖头应该已经就寝,为何房里却亮着灯? 我一时好奇,走近总老镖头房间,听到总老镖头正在和一人交谈,语气不甚友善。我本想再听清楚,房里的灯忽然息了,跟着总老镖头走出房门,问我为何在那儿,我照实回答了。总老镖头叫我回房,不要把那晚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就答应了。”


刘一沣问道:“那你可有见到那人? 听到什么?”


吕厖道:“没见到那人,也听得不很清楚,但是依稀好像听到他们提到什么‘无双剑’的。”


众人惊愕不已,云清风发现伍国卫的表情有点奇怪,并不如其他人那般惊愕失色。


韩冲道:“这事定有跷蹊。我不相信师父是死于痛心病。唉,如果当时能请得王神医,师父就未必就此毙命。或者请王神医到来验尸,或许会有所发现也说不定。不,不是或许,应该说肯定会有发现。”


韩冲嘴里说的王神医,便是当代神医王中天。


马光亮这时说道:“这位云老弟和王神医是深交,我们看看云老弟可有法子?”


韩冲和刘一沣一直都对云清风的态度冷冷淡淡,这时听马光亮如此道来,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同时向云清风一揖,问道:“敢问云少侠,可否愿意相助?”


云清风正在踌躇间,这时剑晨跑了进来,后面紧随着一名镖师。剑晨和那镖师各自在云清风和伍国卫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镖师在伍国卫耳边低语道:“我领这小孩到茅房,经过后院的鸽舍,他忽然间跑过去,在鸽巢周围看了一会儿,还叫了几声,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半响过后有一只鸽子飞了进来,好像是我们的鸽子。他看了鸽子一会儿,便跑回这儿。”


伍国卫正自纳闷,云清风这时说道:“请恕在下冒昧,可否劳驾各位领在下到后院走一趟?”


众人此刻皆摸不着头脑,全数望着韩刘二人听他们指示。韩冲道:“好,我们就走一趟!”随韩冲来的镖师跟在他后头。伍国卫和总局的镖师们望着刘一沣,见他点了点头,也随着刘一沣走出内堂。云清风五人跟在韩刘伍三人之后。


众人来到后院鸽舍,见到树上一只信鸽,正是镖局饲养的,不知为何会溜到外面去而避开了一场祸害。云清风见食槽里还有残余的饲料,道:“请哪一位兄弟把食槽里的饲料收起来,这些饲料可能被下了毒…”众人‘啊’了一声。


王琨道:“快,快把饲料拿走,不然那鸽子会吃了。”


剑晨笑道:“它不会吃的,它已经知道里面有害。”


众人只当剑晨说的是小孩子话,都没放在心上,好几位镖师上前去把食槽里的饲料收了起来。


王琨道:“把饲料收好,待会儿再拿去检验。”


伍国卫道:“当时我们也有猜到鸽子是被下了毒,还抓了一头黄狗拿了鸽子饲料夹在肉包子里喂了它 (这时只听到剑晨‘啊’了一声),但那黄狗吃了后却依然还是生龙活虎的,一点事都没有。”


云清风过去抓了一把饲料,放到鼻子闻了一闻,不觉有异。见饲料里掺杂着一些沙粒和细小的铁碎,均属平常,也不以为意,便掏出一块布把饲料包好放在怀里。


马光亮问道:“云老弟,有发现没有?”


云清风摇了摇头,对韩刘伍三人道:“在下方才犹豫,是因为王大夫自『摩天崖』归来后便很少留在他骆马湖的屋子,而且骆马湖离这儿不近,就算他恰巧在家,来回也需不少时日。我倒想起另一位朋友,他对毒药钻研颇深,刚好就住在附近,如果他肯到来,可能会有所帮助,只希望他没出门,别让我们吃闭门羹才好。”


韩冲道:“好歹也得试它一试。我们这儿有快马,劳烦云少侠写一封信,我们可以派人把信送过去,接你的朋友过来。”


云清风道:“好的,不过我这位朋友一向和另一友人同住,大有可能他们俩会一同前来。”


韩冲道:“不碍事,我们就给云少侠的朋友备两匹马儿。”


刘一沣见韩冲一直代表着镖局说话,抢着说道:“没有问题,我们就给云少侠的朋友备三匹马儿!”


这时只见一位镖师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在刘一沣耳边耳语一番。刘一沣登时脸色大变,立即转身走往前院大厅去。


大厅里一人正在大模大样地站着,看上去差不多四十岁年纪,唇上一道八字须,身穿一袭纯白直裰长衣,头束缣巾,腰后插着一管竹笛,负手仰望着匾额上写的「威震江北」。刘一沣和众人一到,此人睨视着刘一沣,神情傲慢地道:“刘镖头,我们又见面了,什么没看见顾老镖头呢?”


吕厖听到这把声音,心头一震。


刘一沣不快地道:“家师有事不在,汤兄可否请移步到偏厅一谈?”


那姓汤的道:“顾老镖头不是避而不见吧!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在这里谈,何须藏头露尾呢?”


镖局中人听了大怒,韩冲第一个就忍不住,大声道:“你说什么藏头露尾!”


那姓汤的道:“哦,偌大的一间『飞鸿镖局』,原是这样「威震江北」来的,失了镖,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咄咄逼人啊!”


韩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们『飞鸿镖局』从来都不曾失过镖…”


刘一沣截住韩冲的话,道:“这趟我们失了镖,是我们的过失…”


韩冲吃了一惊,冲口而出道:“什么!”


马光亮心想:“失镖赔偿事小,却有损于镖局声誉,唉,这一次『飞鸿镖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了。”


原来半个月前,『飞鸿镖局』来了一位托镖人,便是此人,自称汤游,托『飞鸿镖局』运送一件宝物。客人通常都是由副镖头来接待,如果遇到穿着富贵的客人,便由三镖头伍国卫来洽商。那天伍国卫刚好出门未归,于是由刘一沣来接见了汤游。汤游开出了异常丰厚的酬金,又指出非要顾老镖头亲自押送不可。刘一沣请了师父顾轩昂出来,一看宝物,惊讶不已,原来是一个玛瑙杯子,用一整块玛瑙制成,形若异兽,以镶金作兽嘴,眼色艳丽,形态优美,一望而知价值连城。顾轩昂看这门生意做得过,再经刘一沣游说,便答应亲自押镖,怎知途中竟弄丢了。回到镖局,将事情对刘伍两人说了,一面筹备赔偿金,一面等汤游到来才和他解释并商讨可否略减赔款,怎知日前却突然暴毙了。【见注二。】


刘一沣继续道:“赔偿金我们镖局会付,但一时间恐怕凑不了这么多,还请汤兄多宽限我们一些时日。”


汤游道:“只要你们答应汤某一件事,那两万两黄金便可免了。”


除了刘一沣和伍国卫,众人听到赔款后都倒抽了一口气。


韩冲怒道:“那是什么宝物,竟值两万两黄金?”


汤游从身上掏出一张收据 ,上面写有几行字,另画有一个罕见的杯子,画工细致,收据上印有镖局盖章,道:“这里写着「镖酬五千两黄金,如有差池,四倍奉还。」刘镖头,立这收据时,你正也在场,是吗?”


吕厖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高声道:“就是他,我认得他的声音。那天晚上在总镖头房间里的就是他!”


韩冲怒吼一声,踏前朝汤游一拳打出,道:“一定是你害死了师父!”


伍国卫见汤游书生模样,怕韩冲激动之下错手伤了他,忙叫道:“大师兄,不可!”


那知汤游稍一错身,伸手在韩冲拳上轻轻一搭一甩,韩冲不由自主地转了半圈,把背后卖给了汤游。汤游顺势在韩冲腰间一按,韩冲半身徒然麻了起来,一只脚险些便跪了下去。


汤游这一出手,众人皆感到诧异。韩冲站稳了脚,只怪自己一时大意,忙收敛心神,下半身撑直右脚,身体向前冲出,双手先抱回腰际后再双撑掌直推而出,使出《太祖长拳》中的〈冲步双掌〉。


宋初少林寺住持福居禅师为振兴少林拳法,曾邀当时十八家武林高手入寺切磋技艺,《太祖长拳》便是十八家之一。《太祖长拳》乃宋太祖赵匡胤所创,全套三十二势,当时在民间流传极广,似乎每一位武人都懂得耍几招。


眼见韩冲双掌已印在汤游身上,汤游却犹如一尾游鱼,身子一侧,使韩冲双掌直滑了开去。韩冲怒喝一声,〈弓步冲打〉,左掌划圈回收,右拳击出,这次结结实实地击在汤游左腰。众人只欢呼了半声,只是半声,随即一阵惊呼,只见汤游不知如何又溜开了。无论韩冲如何出击,汤游总能在千钧一发间闪避开,或是明明见韩冲斗大的拳头已印在汤游身上,汤游却仍然若无其事,身体彷佛软若无骨。众人起初还以为汤游只是个纨绔子弟,哪料到原来竟是如此深藏不露。


‘呵呵’声中韩冲连连出拳,汤游却只管游斗,转到刘一沣身前,忽而伸指戳向刘一沣太阳穴。总算刘一沣机警,立即伸手欲抓住汤游手腕。刘一沣见韩冲使《太祖长拳》良久仍对付不了汤游,便使出了《少林五形八法拳》中的虎爪手,一把抓住汤游手腕,只觉得着手滑溜,对方手臂仿佛涂上了一层油,跟着‘啪’的一声,脸颊竟然被他刚抓住的手拍了一下,脸上现出了一个巴掌印。


刘一沣大惊,上步使出〈饿虎抱石〉,左脚迈出成左弓,左虎爪收回置于腹前,爪心向下,右虎爪从右肩侧向前推出。可惜汤游不是一块石头,只见他右脚脚尖点地,左脚一个弧形步,已转到刘一沣身后,正要补上一掌,韩冲已到。


韩刘二人双斗汤游,汤游依然一脸带着藐视的笑容游刃有余,二人却连他的衣角也沾不上半边。五十余招后,汤游推了两人一把,道:“我可没功夫跟你们磨蹭。原来顾老镖头已死了,怪不得他不能现身,那现在到底谁能说话呢?”


韩刘二人各自退了数步,面面相觑,方才还在互不相让地争夺总镖头位置的两人,如今心里却不谋而合地盘算着,这汤游确实不易应付,这趟浑水还是先别沾上的好,两人竟然良久不语。


最后还是伍国卫开口道:“这位是我韩大师兄,我刘二师兄汤兄早已见过,在下伍国卫。方才我们一位镖师说你曾夜访我师父,汤兄也提过如果我们答应一件事,那赔偿款项便可斟酌,愿闻其详。”


汤游道:“终于有一个像样一点的人出来说话了。伍镖头,如果你们可以拿出太叔望交给令师的信函,那赔金当可一笔勾消!”


伍国卫脸色一沉,韩冲又一次忍不住插口道:“你凭什么要我们交出信函?”


汤游又从身上取出一张纸笺,笑道:“也不凭什么,就是这一张顾老镖头的字条罢了。”说着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字条,手腕一甩,把字条摊开。


那薄薄的一张纸被汤游的内力荡得笔挺,犹如一块铁板,众人看了都惊异不已。


纸上写着假若镖局三天之内寻不回玛瑙杯,便即把太叔望的信函交出。


汤游道:“这字条上有你们镖局的盖印,你们可别耍赖。你们三人当中究竟谁可说话?”


伍国卫见韩刘二人又在犹豫,道:“在下有两件事想请教汤兄。”


汤游道:“请说。”


伍国卫道:“汤兄三日前探访家师,想必当时对镖物之失窃已有所闻,敢问汤兄为何不择白昼,却要在月黑风高之时到访呢? 这乃其一。家师既然已答应把信函交于汤兄,为何当时不立即处理,而要这么婉转地写字条给汤兄呢? 这乃其二。”


汤游道:“顾老镖头当时恳求在下宽限三天,于是便立下此据。至于在下为何深夜造访,原因在于那玛瑙杯的来历,人多不便,以免隔墙有耳。怎知深更半夜,依然还是被人窃听了去。”说时瞟向先前出声的吕厖。


韩冲道:“什么有何不便,有话不妨直说!”


汤游道:“韩镖头真的要在下言明?”


韩冲道:“正所谓无事不可对人言,不说清楚,怎知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汤游道:“韩镖头方才问那杯为何值镖酬五千两黄金,只因那镶金兽首红玛瑙杯乃是萨珊波斯国献给前朝唐玄宗的贡品,更是杨贵妃的心爱之物。”


众人听后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汤游续道:“这贡品后来落到隋文帝杨坚手中,辗转到了宋太祖手里,本已收在宫中宝库,谁料竟流落宫外…”


刘一沣一震,惊道:“那你岂不是偷运皇宫宝物!”


汤游笑道:“错了,现在应该是说,是‘我们’偷运皇宫宝物。”


刘一沣回想起当初汤游来到镖局,说带来了一笔大生意,自己和师父二人在堂屋接见他。汤游拿出玛瑙杯,开出天价的酬金,师父起初尚有疑虑,自己却怂恿师父接下这趟镖。如今师父已逝,这事若惹上官非,恐怕自己难免脱不了干系。


刘一沣瞪视着汤游,道:“那一晚你是否就以此事威胁我师父?”


汤游道:“那并不重要,只要你们交出太叔望的信函,一切便相安无事。”


刘一沣道:“如果我们不交出信函,你便去告发我们? 此事你亦牵连在内,你难道不怕惹祸上身?”


汤游道:“在下又何须亲自现身,只要把押镖的收据交到官府去,恐怕你们『飞鸿镖局』三十多年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了。汤某孑然一身,你们却总不能把镖局带着跑路吧,哈哈!”


云清风悄悄地对马光亮说:“那姓汤的把玛瑙杯从顾老镖头处盗了去。”


马光亮压低声音问道:“云老弟你什么知道?”可惜他嗓子太大,周围的人大多都听了进去。


韩冲在旁早已按捺不住,大喊道:“是不是我师父不从,因此你便害死了他?”


汤游道:“顾老镖头死时汤某既不在场,如何加害?”


韩冲道:“我什么知道? 我师父生前硬朗,绝不会突然暴毙,一定是你下了毒!”


汤游道:“哼,那你们可查出是什么毒?”


韩冲道:“什么都查不出来,那便如何?”


汤游道:“什么都查不出来,韩镖头便赖到汤某身上来了? 查不出来的毒,看来就只有来自『幽兰谷』里的‘浮生劫’吧。”


近来江湖上多人中毒毙命,传闻都说皆死于‘浮生劫’,此毒无色无味,极难提防,众人听后,都在窃窃私语。


韩冲道:“谁知你不是『幽兰谷』里的人?”


汤游‘哈哈’一声,笑道:“难道韩镖头没听说过,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活着走出『幽兰谷』的吗?”


韩冲道:“总之你今日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飞鸿镖局』。”说着向一名镖师示意,那镖师即递来一把九环刀。


韩冲接过他的兵器,先摆出窥刀势,道:“汤兄的拳脚功夫我们已经领教过,韩某现在想见识见识一下汤兄的兵器!”韩冲以为汤游只是靠灵便的身法和怪异的拳法,兵器上的功夫未必高超,况且他对自己的刀法信心十足。


汤游道:“韩镖头是想考较汤某的兵器来了?”


韩冲道:“便是,如果我赢了…”


汤游笑道:“如果你们镖局里任何一个人赢了,这一切当作废,收据还你们,赎金也免了,汤某绝不再追究。”


此话说了出来,众人都认为汤游要不是太托大,便是太狂妄了。


汤游续道:“但万一汤某侥幸赢了,便请把信函交出。”


韩冲大喝一声“看刀!”,‘铃铃’环声夹在‘霍霍’刀风声中,身体稍转,右手持刀举向左后劈刀,上步再持刀向上方弧行绕动,一招〈龙行撩刀〉便向汤游使去。


汤游反手从腰后取出竹笛,这笛管身比一般笛子略为粗长,汤游双脚一如往常游鱼般一转,转到韩冲身侧,〈青龍三出水〉连点韩冲上中二路。韩冲右腿屈膝提起,展开〈白马切蹄〉,提撩挡下竹笛,同时右脚落地成半夹马势,按刀正拟一招穿心刀。那知汤游身如飞絮,一跃而起,在空中一翻,笛子当作棒子用,〈当头棒喝〉,便往韩冲后脑击去。伍国卫手里早拿着长棍在旁掠阵,见状大惊,忙躩步趋前,攻敌之必救,一招〈上步托天〉便向汤游面门轰去。汤游不得不截住伍国卫的长棍,放弃攻击韩冲,向旁掠去。正好迎上刘一沣。刘一沣痛恨汤游方才打了他一巴掌,双手提起一双判官笔,一招〈双蝶舞花〉加入战圈,两手判官笔穿、点、挑、刺、戳,一一攻向汤游要害。伍国卫退出战圈,为两位师兄掠阵。


汤游冷冷地道:“你们三人即使联手,汤某若输了,依然会守约!”


这汤游拳脚上的功夫固然厉害,那知兵器的造诣也不遑多让。对韩冲的九环刀时他使棒招,对刘一沣的判官笔时却以剑招迎之。笛子的音孔因泼动而发出风声,夹在刀环声中,相映成趣。韩刘汤三人互攻了三十多招,忽然间,只听韩刘两人仿佛同时叫了一声,跟着‘铛、铛、铛’,两人手上的九环刀和判官笔一一掉在地上。


汤游哈哈大笑:“这匾额上写的「威震江北」,实在是名过于实,还是毁了它吧!”说着一跃而起,朝那匾额举笛便劈。


眼看着匾额正要被劈成两半,一条蓝影忽然蹿上了横梁。汤游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张鞋底,鞋底上沾着不少灰尘,鞋底越来越大,自己一张脸看来就快要贴了上去,大惊失色之下,连忙使出千斤坠,硬生生地掉落回地上。


汤游举头一望,只见横梁上正坐着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在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注一】九连环的来源众说纷纭。有一说指是三国时代,诸葛亮常带兵打仗而为排遣妻子寂寞而发明的。


图一、完整未解的九连环。图二、解到一半的九连环。图三、完全解出的九连环。

(图片取自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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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二】图四与五、异兽玛瑙杯 (图片取自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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