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江湖 第九回: 唐霸天下 (繁體)
- Aaron Tan
- Oct 20,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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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唐霸天下
『朝陽山莊』的清芷水閣內。
“咱家有負所托,真是對不住夫人啦!”
說話的正是在道上和唐十三交手的紅衣男子,在他面前的便是朝陽夫人。
朝陽夫人道:“請問令中貴人,究竟發生何事?”
這紅衣人原來是宮中一名總管太監,名令寶寶,遂把所見一一和盤相告。
朝陽夫人道:“萬料不到唐門竟然出了這一號人物。令中貴人,你估計你新創的內功可以取勝於他嗎?”
令寶寶道:“必然!此內功心法是我窮十數年之力,在宮中的古籍道經藏書中領悟出來的,只要夫人你融入《玲瓏劍法》內,必能威力倍增、所向披靡。”
朝陽夫人喜道:“要令中貴人多年憔神悴力,妾身真是過意不去啊!”
令寶寶道:“夫人切莫如此說來,可折煞咱家。恩公待我恩重如山,他交待的事,咱家必竭盡心力去完成。”說著把一本冊子交於朝陽夫人。
朝陽夫人接過冊子翻了一翻,見冊子頗單薄,裡面寫滿了內功要訣,只看了一小段,只覺得這行功之法有異於正統功法,更發現此心法偏重於任脈。奇經八脈裡的任督二脈,任脈主身前一切陰脈而督脈主身後一切陽脈,既是說這套內功偏於陰柔一科。
朝陽夫人道:“這內功適合‘他’練嗎?”
令寶寶道:“你是說恩公? 萬萬不可!這內功抑陽扶陰,男子之身練之有走火入魔之虞,除非…”
朝陽夫人道:“除非什麼?”
令寶寶靦腆地道:“除非先行自宮,不然便有慾火焚身之禍。”
朝陽夫人臉上一紅,想岔開話題,見封面無字,道:“這內功還未命名?”
令寶寶道:“是的。恩公吩咐咱家送這冊子給夫人,咱家想,既然這內功贈于夫人,必須由夫人命名方言實至名歸。”
朝陽夫人道:“令中貴人太也客氣了,此乃令中貴人嘔心之作,妾身怎可僭越? 還是請令中貴人為這神功取個名字吧!”
令寶寶見推辭不下,便道:“既然如此,誒,咱家的小名叫寶寶,夫人既鍾愛葵花,那便叫它《葵花寶典》如何?”
朝陽夫人道:“好極了!妾身再謝過令中貴人厚禮,還請令中貴人留在莊中數日指點這《葵花寶典》奧秘之處。”
令寶寶臉有難色,道:“夫人,咱家本當留下,但今日遇上了刁勝狄,若是他認出咱家來,便大事不妙。咱家必須趕回開封,這《葵花寶典》只好留待夫人先自參詳了。”
朝陽夫人心道:“那刁勝狄竟有此能耐,能使高手如令寶寶也如此忌憚?”
令寶寶察言觀色,看穿朝陽夫人心中疑惑,便道:“宮內雲譎波詭、變幻莫測,朝中挾朋樹黨、伐異黨同,咱家不想捲入漩渦,一直潔身自愛,從不攀鱗附翼。刁勝狄乃刑部侍郎張垚的外甥,屬於王欽若一黨。這次刁勝狄出京偵查無雙劍之事,事必有因,很可能就是為王丞相辦事。半年前咱家受了恩公所托,為了這次出宮一事,事前安排了藉口回鄉探親,若刁勝狄此番返朝向王丞相稟報在此見我蹤影之事,查究下來,必惹事招非,因此咱家非立即回宮不可,還請夫人海涵。”
朝陽夫人默然半響,自己的計劃裡,若少了令寶寶相助,必然事倍功半。但令寶寶似乎只對‘他’言聽計從,自己卻沒有那股威信和號召力,令他留下為己助拳,事已至此,也只好由他,便道:“那妾身也不再勉強了,令中貴人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啟程如何?”
令寶寶道:“咱家想速速趕回開封,這便啟程,可勞煩夫人贈快馬一匹?”
朝陽夫人道:“當然可以。”隨即吩咐下人備馬,令寶寶即拜辭朝陽夫人,直往京城去了。
令寶寶剛走不久,只見一女子急步走了進來,一見到朝陽夫人,便道:“師父!”
朝陽夫人道:“你回來喇!你王師妹和趙師妹呢?”
那女子往臉上一抹,除下了人皮面具,原來竟是高曼紅!
高曼紅道:“她… 她們都死了。”
朝陽夫人大驚,道:“什麼? 那關鳳儀呢?”語氣中竟然對關鳳儀的關切之情盡溢於言表。
高曼紅遂把王、趙兩位師妹和關風儀如何誤陷方為人的佈置,和後來如何遭到五毒教毒手和盤托出。原來朝陽夫人早派出高曼紅監視雲清風,卻叫她不可露面,為了慎重起見,還戴上了人皮面具。一直以來,雲清風等人都被誤導以為高曼紅是『幽蘭谷』中人 (雖然雲清風早已看穿這一點,且將計就計地故意在朝陽夫人面前提出懷疑高曼紅便是『幽蘭谷』中人),若她在此被發現,難免會引起雲清風的懷疑,因此高曼紅只能在遠處監視著雲清風的一舉一動,而未能及時搭救兩位師妹。
其實這當中還有另一個高曼紅不可告人的原因,則是高曼紅無意相救關鳳儀。高曼紅一直認為自己是朝陽夫人的首徒,師父對她親厚倚重,而她自己也視朝陽夫人為至親,對師父一向來都是唯命是從,即使師父要自己結識太叔豪以親近他,最後為了實行師父的計劃還嫁入了太叔家門,她仍毫無一句怨言。
後來唐著化名卓堂混入『盛華莊』,一次為了實行唐十三的計劃,在五月十五那天,先用計把太叔豪引到賭坊去,然後當晚再向曹遠山和高曼紅施下媚藥,以他們兩苟且之事來威脅曹遠山就範。事後唐著又對太叔豪說當天曹遠山去向太叔望報告他溜出去賭坊之事,因此在太叔望被弒那天,當太叔豪說到‘還有上個月十五那樁事,我還沒有跟你算賬呢’,曹遠山聞之驚慌失色,全因他以為太叔豪指的是自己與高曼紅胡搞之事。
唐著數計同施,更一手安排太叔瑛無意中發現了曹遠山和高曼紅苟且之事。既是醜事,太叔瑛因此不敢對人言,直到太叔望被弒那天,當太叔望對她說出有意要另立曹遠山為掌門人時,太叔瑛才把這醜事揭了出來,以致令太叔望震驚不已,方有對太叔豪說出‘你無須知道,知道了對你也沒好處’這番話。
太叔望在同一天裡,先是讀了唐著托王英交給他的信箋,裡面透露了太叔豪與擎天教勾結之事,因此萌起改立掌門人的念頭。後來又從女兒那兒得知曹遠山和高曼紅苟且之事,復又想把掌門人之位傳給太叔瑛。豈知在和太叔豪爭執時又被告知田一止乃是唐門奸細。這重重打擊接踵而來,讓太叔望喘不過氣來。以太叔望的功力,若不是遭受這連番打擊,又事先受了關鳳儀的暗算,絕不會如此輕易便被害了。
話說回五月十五那晚,其實高曼紅當時已察覺到自己中了媚藥,還暗中為自己解了毒。唐門雖是使毒的大行家,但若論媚藥,卻比不上朝陽夫人那一系。高曼紅混入太叔家與唐著的目的不謀而合,都是為了得到無雙劍,而途徑之一就是製造矛盾,增加他們兩師兄弟的芥蒂,因此便實行將計就計。
高曼紅覺得自己忠心耿耿地為朝陽夫人辦事,哪知那擎天教烈風使關鳳儀一來到,師父卻對她青眼有加,還要自己聽從比她年輕的關鳳儀行事,使她心中極為不暢。因此當她見到關鳳儀受困遭毒物圍攻,心裡便生出了幸災樂禍、置之不理的念頭,豈料雲清風卻趕到救了關鳳儀。至於雲清風和關鳳儀的對話,由於高曼紅藏在遠處,因此未能聽得一言半語。
高曼紅見朝陽夫人心繫關鳳儀,心裡醋意驟生,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道:“至於那關鳳儀,被雲清風救出後,便離去了。”
朝陽夫人道:“那雲清風救了關鳳儀後,便與月娥同赴『幽蘭谷』去了?”
高曼紅道:“不,和惠師妹一同往『幽蘭谷』的並非雲清風,而是那劍晨。”
朝陽夫人驚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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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沙鎮以北三里石屋外,一人正沿著石路不徐不疾地踏來,直往石屋處走去。
此人一襲粗布藍衣,步履穩健,神情輕鬆,正是雲清風。
其實他此時的心情正是焦急如焚、波濤起伏,只為了兩個人。一個是遠在南寧青秀山的王中天,另一個便是江明月。一位是多年知交,一位則是初識朋友。
王中天被困之事仍然難辨真偽,但當下江明月卻真的是被唐氏兄弟擄了去,而帶頭人正是唐十三。
唐著和唐油這二人智勇雙全,皆非泛泛之輩,而能讓他們拜服的,竟是比他們年幼的唐十三。如此說來,這唐十三必有其過人之處。就單憑他與令寶寶一呼一諾之間的交手,便可瞧得出此人的武功造詣非凡,已達爐火純青之列。當今武林以他這般年紀而有此修為的,只怕除了擎天教教主「九天魔尊」丘摩天或許能勝於他之外,再也無人能望其肩項了。
但雲清風最明白不過,無論心裡如何焦急不安,切不能讓敵人窺探得知,必須時刻保持冷靜、晏然自若的姿態。
雲清風來到石屋外,見一人正在門前等候。此人一身灰袍,手裡悠閒地搖著寫有‘得大自在’四字的折扇,灰袍隨風衣袂飄飄,瀟灑自如,正是唐著。
唐著一見雲清風來到,把折扇合起,抱拳道:“左使唐著在此恭候雲少俠,在『盛華莊』緣慳一面,此時方得睹雲少俠風采,果然丹心俠骨,令人欽佩。”
雲清風還了禮,道:“不敢當,唐左使過譽了。”
唐著一臉誠懇,道:“七郎並非過譽,雲少俠在『飛鴻鏢局』裡的所作所為,九郎已盡敘於我與十三郎知。『盛華莊』之事,經我們後來查探所得,雖則管中窺豹,大致卻可見一斑。江湖人才輩出,雲少俠集智、勇、仁、義於一身,他日必定揚名立萬,成為武林佳話。”
雲清風對唐著的第一印象即是: 比起右使唐油的氣充志驕、洋洋得意,這左使唐著更顯得彬彬有禮,直如謙謙君子。
雲清風道:“說起『盛華莊』,雲某正要多謝各位拔刀相助,我們方能逃離牢獄之災。”說著深深一揖。
唐著笑道:“雲少俠不矜不伐,令七郎欽佩。那場劫獄是雲少俠事先鋪謀設計的,就算沒有我們的插科打諢,你們最終亦能成事,所以不必言謝。”
雲清風猜想唐氏兄弟看穿了這一點,必是事先查探過了,或是自他與刁勝狄在路口相斗中推敲得來。
唐著續道:“而且我們那次出手,原是為了十一郎,所以這個恩,我們可不便領。況且,雲少俠對我們十七郎這些年來的關照,我們也還沒回報呢。”
雲清風道:“朋友之名,原是互相守望相助,這又何足掛齒呢?”
一把雄健渾厚的聲音從屋內傳出:“能結交雲少俠如此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七哥,為何還不請雲少俠進來呢?”
唐著道:“啊!我真糊塗,”移過身子,又道:“雲少俠請!”
雲清風甫跨過門檻,一眼便見到唐油,兩人拱手施禮打了個招呼,雲清風再往屋裡瞧,看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這時唐著也跟著進了屋。
這石屋倚著一座小山丘而建,看似荒廢已久,但裡面頗為寬敞,看來不久前還曾經過打掃清理。雲清風首先見到的,便是一張俏麗臉孔,正是江明月,神情嚴肅,對著自己輕輕招了招手。雲清風見江明月無恙,心裡頓時一寬,再瞧清楚,見江明月站在一張圓石桌前,圍繞著石桌有四張石椅,當中坐著兩人正在對弈。面對著雲清風的那人身形肥胖,霍然是唐厚!
雲清風沒料到唐厚會在此處出現,只見他眉頭深鎖,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正集精會神地望著棋盤,對雲清風的到來置若罔聞。原來此時棋戰正酣,已到了收官階段,唐厚殫精竭力地在計算,只聽他呼吸越來越急促,終於長嘆一聲,面上頹喪之色盈溢於表,垂頭喪氣地道:“十七郎輸了!”
唐厚抬起頭來,一眼看到雲清風,神情羞愧地低下頭去。雲清風走了過去,一手搭在唐厚肩膀,用力地捏了一把,唐厚復抬起頭來,見到雲清風那一雙明亮兼溫暖的眼眸,終於微笑著點了點頭。
坐在唐厚對面的那人這時站了起來,拱手道:“在下唐十三,雲少俠風采,餘今日終於有幸親見了。”
雲清風拱手還禮,這時距離相近,見唐十三與自己年紀相若,但覺此人積石如玉、列松如翠,卻又隱隱透出一股強者氣勢、皇者風範,看似平易近人,卻又於人一種鶴立雞群、卓爾不群的感覺。
雲清風道:“雲某久仰唐十三郎,今日親睹唐兄暗器之精、內力之勁,可謂歎為觀止。雲某區區武藝,可說是螢火之光,豈能與日月爭輝? 少俠這稱呼,雲某實在是當之有愧,不如就如小唐般,稱雲某一句兄弟好嗎?”
唐十三道:“俠者,所謂言必行,行必果,己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千里誦義者也。雲兄弟,你可不必妄自菲薄。不如你和江姑娘先坐下來聚聚舊好嗎?”
江明月和雲清風各自在餘下的空石椅坐下,唐油和唐著把棋盤移走,換來了一壺酒和酒具。
唐十三道:“此處偏僻,未能覓得上等好酒,這裡有一壺狼翻鍋,也算是雲貴名酒,各位將就將就,請!”
雲清風道:“請!”舉起杯子喝了一口。當他把杯子放下,卻見唐十三和唐厚皆神情有異。江明月亦察覺到了,只是她坐在雲清風對面,角度異於唐氏兄弟,因此不解他兩人究竟見到了什麼而有此神情。
雲清風對著唐厚笑道:“小唐,你是不是正奇怪我那‘月半彎彎’的毒如何已解了? 本來我打算等這裡的事告一個段落之後,便可讓你慢慢替我解毒,哪料到那朝陽夫人竟率先替我了結了這樁心事。”
哪知唐厚聽了這話後,表情更加怪異。這時連雲清風自己也隱隱覺得事不尋常。
唐十三道:“雲兄,你看看你的手腕。”
雲清風把雙手抬起,見手背並無異樣,把手一翻,這時對著兩個手掌,見手腕處各自多了一條細小黑痕,有半寸之長。
唐厚問道:“雲大哥,你是否吃過什麼丹藥?”
雲清風一想,頓時恍然,苦笑道:“我終究還是著了朝陽夫人的道兒了。”
江明月忍不住,問唐厚道:“小唐,雲大哥什麼了?”
唐厚神情凝重,道:“他中了毒。”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極厲害的毒。”
江明月當場驚愕失色,‘啊!’一聲叫了出來。雲清風聽了唐厚之言,也是驚訝異常,只因唐厚是唐門裡數一數二的解毒能手,連他也說這毒極其厲害,那便絕非是危言聳聽了。
江明月問唐厚道:“他怎麼中的毒?”又轉頭問雲清風:“你是什麼時候中毒的?”伸手把雲清風的左手拉了過來,翻過來看,果然見到一條小黑線,正從手腕處延伸上手臂,再翻過右手,也是一般。
雲清風笑道:“便是朝陽夫人要我吞下那藥丸時,那藥既是‘月半彎彎’的解藥,也是這…”轉頭問唐厚:“這毒藥有什麼名堂嗎?”
唐厚道:“它叫‘柔情絲’,如柔情般的纏繞著,當那柔情絲伸延到臂彎時,便是毒發之時。”
雲清風笑道:“那時候,‘柔情絲’便成了‘要請死’了。”
江明月頓腳道:“都是你,為什麼要把那藥給吞下去呢? 這‘柔情絲’有解藥嗎?”上一句是在罵雲清風,下一句卻是在問唐厚。
唐十三卻替唐厚回答,道:“這‘柔情絲’的毒藥和解藥皆是我祖父唐天下研製出來的,後來把僅有的一枚毒藥和一枚解藥都送給了霍幽蘭作為定情之物,卻不知為何會落在朝陽夫人身上了?”
江明月道:“一定是朝陽夫人從『幽蘭谷』中偷了去。”
唐厚道:“不知朝陽夫人是如何進去『幽蘭谷』呢?”
雲清風道:“她不是進去,而是出來。朝陽夫人本就是『幽蘭谷』中人,她的師父便是霍幽蘭。”
唐著和唐油對望了一眼,露出驚奇之色。
江明月道:“要向朝陽夫人討解藥那是絕不可能的了,還有別法嗎?”
唐厚望著唐十三,道:“先祖唐天下練有一手《逆天神鑒》,應可解此毒,可惜…,除非…”眼望著唐十三。
唐十三笑道:“十七郎,你我以棋局打賭,你勝了便把江姑娘帶走,輸了便答允餘做一件事,棋局你已輸了,這次你又用什麼來交換呢? 莫非你答應加入我們的復唐大計?”
雲清風一聽,原來唐厚是為了救江明月而與唐十三對弈,心存感激,道:“也不須要交換些什麼,反正我正要去見一位老朋友,有他在,什麼毒都得靠邊站。”
江明月道:“你是說王中天大夫?”
雲清風道:“正是。”
江明月大喜,道:“他來了?”
雲清風道:“還沒有,我這就找他去。”
唐厚道:“我陪你去。”
雲清風道:“不,你留在這兒,我還有事要請你幫忙。”轉頭向唐十三道:“我斗膽向唐兄討教。”
唐油在旁冷笑一聲。
唐十三道:“哦,雲兄是…”
唐油對唐十三道:“雲少俠想必是在『飛鴻鏢局』裡顯了威風,食髓知味,要與十三郎切磋切磋武功。”想到自己在『飛鴻鏢局』裡栽在雲清風手上,心裡仍是怏怏不樂。
雲清風笑道:“唐右使誤會了,雲某即使再愚鈍,也有自知之明,怎可能在武功上與十三郎爭鋒? 我是想向唐兄討教棋藝而已。”
唐十三道:“原來如此。餘弈興未盡,當然樂意奉陪,但棋戰一開,或一時三刻未能定局,恐怕耽誤了雲兄要事,雲兄可先攜江姑娘和十七郎離去,我們再另擇日子對弈如何?”
這話一出,江明月、唐厚和雲清風皆感到出乎意料。江明月道:“你真的肯讓我走嗎?”
唐十三笑道:“看來各位都誤會了,餘請江姑娘到來,本是想一睹雲兄風采,再向雲兄請求一事,難道雲兄真的以為我們擄劫江姑娘到此嗎?”
唐厚道:“那方才…”
唐十三道:“十七郎,方才你一進來便嚷著要把江姑娘帶走,餘氣你不問緣由,便與你打賭,勝了棋局才能拿人。”
雲清風道:“請問唐兄有何事相求?”
唐十三道:“便是與你這趟到『幽蘭谷』一事有關。”
雲清風道:“哦?”
唐十三道:“此事說來話長,但雲兄既有急事,餘便長話短說。餘想請雲兄把無雙劍從『幽蘭谷』裡取出交給餘。”
雲清風略一遲疑,道:“承蒙唐兄如此看得起雲某,那於我又有何好處呢?”
唐十三道:“復唐之計須用能人,餘欲邀雲兄加入。”
雲清風大笑道:“哦,替人賣命還算是好處?”
唐油怒道:“你!”
唐十三揮手阻止唐油,道:“要有命才能賣命,方才十七郎提過,《逆天神鑒》可助雲兄解去‘柔情絲’,尋訪王大夫需時,這‘柔情絲’纏繞不休,由太淵穴開始,當黑線延伸至孔最,便會吐血示警,當抵至尺澤,便是喪命之時,藥石無功。”
雲清風道:“雲某惦記老朋友,還是去找王大夫敘敘舊的好,唐兄盛情,雲某心領了!”
唐厚忽地站了起來,道:“十三哥,我答應你了,請把雲大哥的毒給解了。”
唐十三道:“你不是已答應幫餘辦一件事嗎,那這次你又答應什麼呢?”
唐厚道:“答應任由十三哥差遣,只要不是違背道義之事。”
雲清風也站了起來,拉了唐厚的手,搖搖頭道:“小唐,不必了,你應相信王大夫之能。”
唐油‘哼’一聲,道:“我們唐門的毒,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解救。”
雲清風笑道:“我那位朋友術精岐黃,乃扁鵲重生,便是大羅神仙也難以比肩。”
唐厚搖頭道:“這‘柔情絲’是我們唐門五大禁藥之一,非比尋常啊!”
雲清風道:“那在『飛鴻鏢局』裡顧老鏢頭中的‘喜怒無常’,是否也是禁藥之一?”
唐厚一臉羞愧,無言以對。
雲清風道:“‘柔情絲’是朝陽夫人傑作,不能算在唐門頭上,但‘喜怒無常’卻是你的堂兄下的毒手,你認為他們會要你做不違背道義之事嗎?”
唐油氣得七竅生煙,連素來彬彬有禮的唐著也臉色一沈。
唐十三道:“雲兄先請坐,”待雲清風和唐厚坐下,緩緩道來:“六十多年前,我祖父唐天下和霍幽蘭原是一對璧人,豈料花玉郎橫刀奪愛,花言巧語之下,霍幽蘭棄我祖父而去,偕同花玉郎來到當時的『女兒谷』。後來花玉郎持著無雙劍和《辟邪劍法》,在『爭天嶺』上與我祖父決一生死,結果兩敗俱亡。殺我祖父的便是這把無雙劍。此後我唐門被逼訂下約誓隱退武林五十年,瑟縮於四川山林之中,近十年來我們門人方逐漸現身於江湖,但卻遭到江湖人士歧視唾罵。這都全歸咎於花玉郎為了奪得美人歸而散播謠言,說我唐門欲稱霸武林,再使計誣陷我唐門,使得武林人士人人視我們唐門如寇讎。這一筆債,餘必定要向花家後人討償。”
雲清風和江明月此刻方知這背後原來還隱藏著一段三角戀軼事,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唐天下後來邂逅了另一女子,為他生下一子。唐天下死後,留下了遺腹子唐棄,唐棄跟隨母親流落江湖,多年後才被唐門尋回。為了確保唐棄是唐天下親子,唐棄遭受了唐門的多番考驗,使得唐棄終日鬱鬱,意志消沈,連他生母也因此帶著憂戚鬱鬱而終。唐棄後來取妻生子,便是唐十三郎唐霸。這種種遭遇,使得唐十三憤世嫉俗,欲重振唐門以解心中多年怨恨鬱結。
唐十三續道:“先祖唐天下人中騏驥、蓋世無雙,早具霸王之資,既然江湖人士皆指他欲稱霸武林,他便證明他確有此能耐,以一人之力,滅了五派七門十三幫,只可惜他壯志未酬。餘矢志秉承先祖的志願,復唐之計,便是光復我唐門聲威、稱霸天下之舉。我本名唐霸,為了紀念我先祖唐天下,遂把名字改為「唐霸天下」!”
雲清風道:“唐兄可知你這霸念,可會令武林大動干戈,血流成河?”
唐十三道:“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欲成大業,別無他法。”
雲清風見唐十三目光裡的火焰,充滿了狂態和仇恨,不禁心裡打了個冷戰,但仍凜然不懼地道:“這就是所謂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嗎? 還不是「可憐白骨攢孤冢,盡為將軍覓戰功」?”
唐十三道:“無雙劍在花玉郎外甥太叔望手上,餘欲霸天下,第一件事便是以無雙劍祭亡祖。”
雲清風道:“因此唐左使便混入『盛華莊』,唆使曹遠山殺了太叔望? 這正是名符其實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唐十三凝望著雲清風,道:“哦,殺死太叔望的兇手不就是他兒子太叔豪嗎? 雲兄為何卻說是曹遠山呢?”
雲清風道:“詳情雲某未能知曉,但從種種線索看來,唐左使或威逼、或利誘,使曹遠山殺了太叔望,嫁禍於太叔豪,這一石二鳥之計,甚是巧妙,但最令雲某佩服的,便是當大家都認定曹遠山是殺人兇手時,偏偏有刁勝狄這個擒龍神捕在場察覺到所謂的漏洞,繼而將矛頭轉向太叔豪。每當雲某想起這巧計,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都不禁拍案叫絕。能巧用刁捕頭的性情至此,當真是神機妙算啊!”
唐十三露出了讚賞之色。
唐油這時道:“我七哥算無遺策,號稱「棋高一著」,深具運籌帷幄之能。”
雲清風笑道:“唐左使計算精准,難怪去『盛華莊』當了賬房後,短短一年間莊內便能使財務轉虧為盈了。”
唐著聽到這兒,作了一揖,道:“七郎汗顏,雲兄弟既能看破其中機關,雲兄弟的智謀顯然已在七郎之上。以雲兄弟之能耐,至今竟湮沒罕聞,實在太也可惜,若肯加入我們,便能一展其長,揚名立萬。”
雲清風道:“雲某非唐門子弟。”
唐著道:“唐門任人唯賢,無分出身。”
雲清風道:“雲某素愛閒雲野鶴,樂得清閒。”
唐著嘆了一口氣。
唐十三道:“人各有志,且當餘虛費詞說。無雙劍餘志在必得,雲兄既然無意相助,餘便以自己的法子去取。餘只望與雲兄下次再見時,並非兵戎相見。十七郎,你先隨雲兄去吧。”
雲清風道:“雲某也望如此,請了!”
雲清風、江明月和唐厚正要離開,唐十三忽然道:“雲兄請留步!”
雲清風回過頭來,道:“不知唐兄還有何賜教?”
唐十三道:“餘見雲兄急著去尋訪朋友,雖知道雲兄腳程如風,但長途跋涉之下必定費力勞神。餘有一良駒,名曰「照夜」,乃吐谷渾良馬,日行千里,雲兄可先借去,日後見到十七郎,再把馬交給他便可。”
雲清風想了想,道:“此番盛情雲某多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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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厚把在益州龍泉驛查到的消息向雲清風彙報,雲清風心中盤算了一會兒,約了唐厚會合之地,便騎上唐十三的「照夜」尋王中天去了。
南寧青秀山離『萬峰林』東南約一千里(按:大約現今的五百公里),唐十三的坐騎照夜果真是匹千里馬,風馳電掣,即使奔馳山路也如履平地。
過了白色市便是平地,一直沿著右江河直往青秀山,馬兒奔得更快了。然而,三個時辰馬不停蹄地下來,就算千里駒也微感疲憊。雲清風讓馬兒休息果腹後再策馬,眼看一個時辰後便能到達目的地。
來到青秀山腳,雲清風把馬兒牽到一隱蔽處繫好,徒步上山。沿途見得哨站幾處,守衛們都穿著深褐色教服,教服上畫有一柱擎天的圖案,料想那必是擎天教徒。
雲清風避開瞭哨站的守衛,一直到了山上,見一塊大石上刻著一首詩文:
青山四時常不老
遊子天涯覺春好
我攜春色上山來
山花片片迎春開
雲清風見處處皆千年蘇鐵,知道已來到了蘇鐵園【見注】。一路尋去,卻不見王中天蹤影。來到一處,遙望見有一座涼亭,亭外有一人光著上身,低著頭,被鐵鏈鎖在一副鐵架上。這時將近酉時,斜陽照在那人背上,因背著光,雲清風看不清那人面目,但從身形來看,並不像是王中天。
那人處在空曠之地,雲清風別無他法,只好趨近看清處。甫一現身,便聽到警號聲,知道自己已被發現。雲清風聽而不聞,一陣風似地奔到那人面前,但他還是小心翼翼,怕中了陷阱,一面警戒,一面走近,這時四周已來了十數名擎天教徒,將他重重圍住。
那人低著頭,雲清風只好微微彎著身子向那人臉上瞧去,不看尤自可,一看之下,當場嚇得心驚膽戰!
這人面頰深陷,雙目無神,兩鬢斑白,汗流浹背,似乎已是奄奄一息。
這什麼會是那玉質金相、姿態閒雅的武林神醫王中天呢?
偏偏他便是如假包換的王中天!
【注】蘇鐵乃遠古植物,傳說與恐龍同時代出現,因此被譽為活化石。(圖片取自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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