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江湖 第五回: 扑朔迷离
- Aaron Tan

- Sep 2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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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扑朔迷离
云清风来到书房外,骤见这一幕,也自大吃一惊。这时其余人也已陆续赶至,无一不惊愕失色。云清风即时留意到田一止神色有异,恐慌之间仿佛正在思索什么。
王英回头,对着曹远山和太叔豪怒吼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叔豪指着曹远山道:“是他杀死了爹!”
王英横眉怒目望着曹远山道:“为何!”
曹远山慌道:“我… 不是我,我一进门,师父已经被害了!”
太叔豪怒道:“你说谎!”
这时,一名年青女子赶至门外,见到田一止,立刻趋上前拉住他的手,眼里充满了疑问。田一止低头不语,女子进了书房,大叫了一声,登时一阵晕厥,往后便倒,田一止立即上前扶住,在她人中穴处轻轻按揉推拿。
这女子便是太叔望女儿太叔瑛。
太叔瑛随即转醒,立刻跑过去抱住太叔望,禁不住痛哭流涕,见太叔望背后插着一把匕首,认得是曹远山之物,转身问曹远山:“大师兄你为何要杀我爹?”
这时田一止竟乘众人不留意,慢慢退往人后,转身便走。云清风看在眼里,向剑晨打了个眼色叫他留在当地,自己悄悄地跟了下去。
只见田一止匆匆赶往大厅,哪知还没到半路,忽然一个踉跄扑身倒地。云清风见状,立刻上前,问道:“田护院,你什么了?”
田一止脸色苍白,口吐白沫,全身颤抖,见是云清风,艰辛地吐出了一句句:“无双剑… 大厅… ”随即便晕倒。
云清风即刻取出王中天送给他傍身的‘辟谷丹’,张开田一止的嘴巴,把丹丸抛入口中,再按摩田一止喉部使他把丹丸吞下。王中天制有‘遂磷丹’和‘辟谷丹’,前者是治伤灵药,后者是解毒圣药,除了极厉害的毒之外,辟谷丹每每可以驱除毒性,至少也可以缓和毒性发作。
可是这次辟谷丹看来并没有奏效,时间紧迫,云清风见田一止仍有气息,怕大厅内出事,只好抱起田一止先把他靠在一块大石旁坐好,自己即动身赶往大厅去。
人还没到大厅,已听得厅内斥喝打斗之声,只是听这声音只是寥寥数人,方才大厅之内还有数十人,难道片刻之间便已遭逢巨变? 云清风不敢多想,只好施展轻功赶去。
一进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遍地躺着到来的宾客和庄内之人,大多数都是躺着不动,口吐白沫,情形就如田一止一般,却有一小部分人在地上翻滚呻吟。
云清风首先想到的便是江明月,可是厅上情形不容许他寻找佳人,只因这时厅上一名女子正在与一名灰衣人动手。厅一角处有一白衣人,一手按着另一手,脸上神色痛苦,仿佛受了伤。那白衣人便是唐油,而那灰衣人也就是唐着了。
唐油道:“七郎当心这剑和女娃儿身上有毒!”
唐着一面和那女子过招,一面道:“我们唐门何时惧怕过毒了,是吗,高姑娘?”
那女子便是太叔豪妻子高曼红。
高曼红道:“哦,是吗? 卓堂,若是‘浮生劫’又如何?”
唐着听到‘浮生劫’三字,心里一震。高曼红武功本来便不如唐着,一直在左支右绌、穷于应付,费了好大劲才说了这一句话,只盼能够阻吓唐着,还好唐油一上来便中了她的暗算,要不然合他们兄弟俩之力,高曼红必然早已撑不住。
原来王英等人离开大厅后不久,大厅上刁胜狄和众人便一一相继倒下,有者口吐白沫如田一止般,有者痉挛颤抖,有者腹痛如绞。这时高曼红却出现,把锁住无双剑的铁链打开,取下无双剑,但还没踏出厅门,唐油忽然从外扑到,不消几招便把无双剑抢过,却忽然着手炙热刺痛,立刻松手,让高曼红把剑夺了回去。唐油低头一看,见自己一只手掌已起了无数细泡。
唐门中人大多善于用毒,竟然被高曼红以毒暗算到,由于‘浮生劫’来头太大,因此当唐着听到‘浮生劫’三字,心头一震。然而唐着艺高胆大,并没有被吓唬到,反而手上再加把劲,只因忌惮高曼红身上有毒,便取出折扇,往她穴道点去。
云清风隔岸观斗,他不认识高曼红,但猜她夺剑必有所图,因此便在旁静观其变。
唐着铁扇扇骨乃精钢所铸,扇子合拢便如点穴笔,一招〈黄蜂入洞〉刺向高曼红关元穴,这招只是虚晃,待高曼红一扭身避过,唐着接着一招〈随风转舵〉,扇端一转,直取高曼红耳后翳风穴。无双剑重,高曼红提着身手便不比平时灵便,看来已避无可避,这时忽地一人从地上窜了起来,手中腰带卷向唐着手中折扇,唐着应变迅速,使出半招〈孔雀开屏〉,扇子一展开,破了腰带的攻势。
忽地—跃而起之人便是江明月,她见周围的人忽然倒地,自己也假装中毒,伏在地上。她眼见高曼红正岌岌可危,虽然不认识高曼红,却起了扶弱抑强之心,及时帮了高曼红一把。
云清风见到江明月,心头一喜,随即想到众人都中了毒,唯独自己和江明月却无恙,疑团顿生,又想到剑晨会否也中了毒,便担心起剑晨来,本来想置身事外,现在却必须先助江明月,再到书房那边找剑晨去。
这时一把声音从大厅外响起:“云大哥,不好了!”云清风认得是剑晨的声音,心里一宽,已见到剑晨的身子出现在大厅门口。
语声方歇,一条白影倏尔扑向剑晨,手中竹笛点向剑晨膻中穴。膻中穴为心包络经气聚集之处,乃人身大穴,若被刺中必受重伤。手持竹笛之人正是唐油,他见骤变丛生,始料不及,先有云清风出现,后有江明月相助高曼红,惟恐夜长梦多,所以忍着手痛,想出手擒住剑晨,以便使云清风投鼠忌器。
唐油和唐着二人皆精于点穴,而且身手敏捷,云清风纵然即时飞身扑去相救剑晨,也是鞭长莫及,正担忧处,好个剑晨,使出父亲阿尔旺传给他的《伏羲神军册》白马势〈白驹过隙〉,仅仅避开了唐油一击,再使狂牛势〈壮气吞牛〉回攻,唐油那料到剑晨出手竟如此迅速,但他毕竟不是省油灯,虽然中了毒,身手依然敏捷,立刻变招,那知剑晨只使了半招,立刻往旁一闪,云清风这时已来到,挡在剑晨身前。
唐油忽然躬下身子,大吐了起来。
这时江明月那边厢却又顿生变化,一袭红衣忽然从地上卷起,只见一名女子左手提短剑直刺向唐着。此人便是关凤仪,原来她也如江明月般假装中毒伏在地上伺机偷袭。
唐着猝不及防,急切间提扇一招〈拨云撩雨〉,一撩一带化解了关凤仪刺腹一剑,但手臂仍被短剑横拖割伤,鲜血长流。关凤仪本可乘胜追击,但她似乎也受了伤,转动间身子甚不灵便,因此错失良机。
唐着应付江明月和高曼红两人,本来游刃有余,但再加上关凤仪,便渐处于下风,又见唐油忽然呕吐起来,心念一闪,使出〈漫天飞舞〉把三女逼开,自己冲到唐油处,扶起唐油夺门而去。云清风也不追赶。
忽听到‘啊’一声,只见江明月倒在地上,原来竟是遭了高曼红的暗算。高曼红本想再多加一击,关凤仪却拦住了她,摇了摇头,示意离去。高曼红似乎以关凤仪马首是瞻,两女冲往门口,临走时高曼红还向云清风和剑晨撒了一撮粉末,出了门口,带着无双剑直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云清风和剑晨避开了粉末,立刻赶到江明月身边察看她情形。原来江明月被高曼红突如其来地点了穴道,云清风一掌按在江明月背后运功,片刻间便解了被封的穴道。
听得江明月呼了一口气,云清风笑道:“看来这次江姑娘又得改一改名字了。”
江明月瞪着眼睛,问道:“改什么名字啊?”
云清风道:“吕洞宾。”
江明月‘嗤’了一声,站了起来,道:“早知道她有帮手,我便不用出手了。”
风清云回头问剑晨道:“方才你说什么不好了?”
剑晨道:“啊,书房里的人像这里一样,全都倒下了。”
江明月道:“这可奇怪了,为何我们三人却安然没事?”
风清云摇了摇头。
江明月道:“那我们现在什么办?”
风清云朝满地的人群看去,三人低身探了数个昏迷者的脉搏,见他们仍有气息。
风清云又摇了摇头,道:“我身上的辟谷丹不够用,而且我方才试过了,并无效用,如今真是束手无策,只好这样了,你们两人留在这儿看顾这里的人,我回去书房那儿,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刚说到这儿,一个中年妇人和一名门童在厅门外探头张望,被云清风等人发现了。看那妇人装束,像是庄内佣人。那妇人和门童见到满地都躺着人,吓得不敢踏进大厅一步。
江明月上前询问:“大婶,请问你是谁?”
那妇人答道:“我叫顺嫂,是这里的厨娘。方才我们厨房里的厨工门一个接一个忽然晕倒在地,我吓得出来通知冯管家,途中便撞到小贵。”小贵便是那门童。
云清风想了想,问道:“顺嫂,请问你有没有喝过今早的茶水?”
顺嫂道:“没有,因为这几天我喉咙不舒服,所以昨天弄了一壶润喉茶给自己,已足够这两天饮用。”
云清风又问小贵:“小贵,那你呢?”
小贵支支吾吾地道:“我… 我在厨房里有喝了一点客人的茶。”
云清风一时想不通,道:“那请顺嫂和小贵你留在这儿帮忙江姑娘,剑晨,你随我到书房去。”
云清风和剑晨两人奔跑于庄内各处,五人各自把晕倒在地上的病者扶正坐好,云清风、剑晨和江明月又为一些腹痛的病者推脾经,掐揉一窝风穴以减轻痛楚。更有一些半清醒者身上出现了如麻疹般的红点,奇痒难当,只好把他们的双手缚住,以免他们抓痒至皮破流血。这毒甚奇,竟在不同人的身上出现不同的症状。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一些晕倒的人渐渐自行转醒,一些人身上的麻疹也渐渐消退。再过一个时辰,越来越多人开始恢复神志,只是仍是虚弱不堪,有些甚至泛恶欲吐。
当刁胜狄醒来后,他立刻差人把曹远山缚了起来,再写信遣人到衙门知会知县,请他赶紧派官兵捕快到来,又令人把庄上所有的出入口都关闭起来,没他批准,不许任何人出入。其实这时他仍骨软筋酥,如这时真有人硬闯进来,看来也只有云清风和江明月可以抵挡得住。
云清风见众人转醒后并无大碍,只是口渴异常。众人都不敢再食用庄上的食物茶酒,云清风便请管家冯安安排仆人到外面茶楼酒居运一些清水食物进庄给众人饮食。刁胜狄本来不许,但自己亦口渴难当,只好允了。
马光亮这时走了过来,对云清风说:“云老弟,你看需不需要请你那位懂得解毒的朋友到来呢?”
云清风知他指的是唐厚,摇了摇头,道:“刁捕头不许外人进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这毒另有一奇之处,便是仿佛功力越深厚的人,恢复的时间就越长,王英竟是最后一个转醒过来。
王英方醒来,刁胜狄便将众宾客集合在大厅内,再吩咐李刚强监视他们,而太叔望的家人,以及有涉于命案与无双剑的,全都被召往书房去。王英请彭坚、孤叶子、鞠四娘、陆非然等太叔望好友帮忙安抚其他宾客,更叫冯安听从四人吩咐。云清风本来不在刁胜狄名单之内,但伍国卫信中极力推颂云清风眼明心亮,于是王英未经刁胜狄同意便请云清风也到书房去,剑晨则留在大厅之内。
刁胜狄见云清风出现在书房,问道:“是谁叫你到来的?”
王英道:“是老夫。我们中毒晕倒期间发生的事,云少侠当时亲身经历,定能协助案情。”
刁胜狄一脸不悦,因他暗中已另有安排,但见人既然已来到,只有由他。
书房之内,王英、太叔豪、太叔瑛、曹远山、江明月、云清风等人齐集。太叔望的尸首横卧在地,以白布掩盖。曹远山双手被锁,由昌达开在旁看守。
刁胜狄率先开口,道:“曹远山,你当好好说来,如何杀了太叔望!”
曹远山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岂会做出弑师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太叔豪道:“你这奸诈之徒有何事做不出来?”
王英截住太叔豪,道:“豪儿你先别插嘴,待会儿自有你说话的机会。”回头对曹远山道:“远山,你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不可有任何包庇隐瞒。”
曹远山道:“今天早晨王四叔见师父还没出厅主持掌门人接任典礼,便叫我到书房这里请师父,我刚走到花园处,师弟便赶了过来,截住了我。”
刁胜狄问道:“他为何截住你?”
曹远山脸有难色,道:“他…”
王英正言厉色道:“别婆婆妈妈的,快说!”
曹远山道:“师弟他说由他来请比较好。”
王英道:“这是什么话,谁请还不是一样? 远山,你别再吞吞吐吐了!”
曹远山吸了一口气,道:“师弟怪我当年揭发他赌庄的事,为了防止我再搬弄是非,于是便截住了我,不让我去见师父。”
王英怒视着太叔豪,一双膺目锐利似剑,太叔豪赶紧低下了头。
刁胜狄道:“说下去!”
曹远山道:“师弟他自己到书房去,我在花园等候。那时嫂子经过花园,我们便打了个招呼。”
刁胜狄道:“你的嫂子便是那夺了无双剑的高曼红?”
曹远山道:“正是。”
刁胜狄斜视着太叔豪,太叔豪被瞧得慌了,道:“曼红夺无双剑之事,我毫不知情!”
这时云清风向刁胜狄问道:“刁神捕,我可否问太叔少侠一句说话?”
刁胜狄盯了云清风一回儿,‘唔’了一声。
云清风问太叔豪:“太叔少侠是否认识关凤仪?”
太叔豪听闻后神色大变,登时哑口无言。
王英道:“云少侠何以有此一问?”
云清风道:“当时大家中毒倒地后,来抢夺无双剑的有两方人马,一方是昨晚夜闯『盛华庄』放火的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唐油。”
王英道:“另一人是唐着,化名卓堂来到庄上当账房。”
厅中各人惊异不已。
云清风续道:“另一方便是高曼红和一红衣女子,区区认得那红衣女子,她便是摩天教烈风使关凤仪,易了容混了进来。”
各人又一次诧异莫名,而当中最为惊讶的莫过于太叔豪,心道:“她们俩早已认识? 这什么可能? 这姓云的竟然也认识关凤仪?”
云清风即时留意太叔豪的神情。
刁胜狄摸着他的八子须,道:“唐门和摩天教竟同时来混这淌水?”
云清风道:“不止这两家,那时唐油中了高曼红的毒,高曼红还提到了‘浮生劫’。”
这一回,云清风却发现到江明月神情有异。
王英道:“那‘浮生劫’是『幽兰谷』之物,据说毒性无匹,难道这高曼红竟是『幽兰谷』中人?”
太叔瑛道:“莫非『幽兰谷』竟与摩天教合谋?”
王英道:“摩天教已沉寂了将近两年,难道他们韬光养晦后计划卷土重来? 『幽兰谷』实力难测,但谷中人一向深居谷中,倘若摩天教得到『幽兰谷』这股助力,江湖势必掀起惊涛骇浪,永无宁日!”
刁胜狄向太叔豪道:“你好像还没有回答云清风的问题呢。”
太叔豪道:“我不认识什么关凤仪。”
云清风道:“但我却见你和关凤仪在柴房相聚。”
太叔豪大惊,道:“我没有!你说谎!”
王英忽道:“说谎的是你。”接着从身上取出一张字条。
江明月问道:“王堡主,那是什么?”
王英道:“这是昨晚唐着交给我的,要我转交给三哥。方才我在这里桌子上看到,便收了起来。”
刁胜狄道:“唐着是在昨晚屋顶上交给你的?”
王英道:“正是。”
刁胜狄想到王英昨晚收了字条却不说于己知,心里不快,只道:“王堡主可把信让我瞧瞧?”
王英将字条递了过去,刁胜狄接了看过后,闭目沉思,房里登时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刁胜狄张开眼睛,对曹远山说到:“你在花园等候,后来如何,你说下去。”
曹远山道:“嫂子和我打了招呼后,我们说了一阵子家常话,嫂子便走了。我继续在花园里等着,大约又过了半柱香,其中我听到书房内有争吵之声,后来听到一声惊呼,我立刻奔去书房,把门打开,便见到师父捂着心口,口吐鲜血。这时师弟从外踏进房门,对我叱喝,当时四叔便来到房外,后来的事你们都知晓了。”
太叔豪怒道:“他说谎!事情的经过不是这样的!”
刁胜狄道:“好,那你说。”
太叔豪道:“我和爹只倾谈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离开时见到那姓曹的进了书房。我在花园等了差不多一盏茶时间,见爹还没出来,正想走回书房,却听到一声惊呼,我认得是爹的声音,立刻赶至开门而入,便见到爹捂着心口靠在桌子边,曹远山站在爹面前,神色慌张。”
刁胜狄踱出书房,往花园处望去,看了一会,回头对曹远山道:“你在花园里等候,当时站在哪儿? 你带我去瞧瞧。”
曹远山领着刁胜狄一干人等,在书房外拐了一个弯,来到他和高曼红相遇之处。刁胜狄见那处看不到书房门口,心里记了下来。
众人又回到书房内,刁胜狄问太叔豪道:“你为何没把庄主给请到大厅主持典礼?”
太叔豪吞吞吐吐地道:“这… 我和爹当时起了一点小争执。”
刁胜狄道:“哦,那你在花园那一盏茶的时间里,有人见到你吗?”
太叔豪想了想,道:“有!管家冯安当时刚巧经过花园。”
刁胜狄向昌达开道:“你去把冯安和田一止叫来。”昌达开应了。
众人均不解为何刁胜狄把田一止也召来,只有王英看过桌子上的信,方明白刁胜狄的用意。
昌达开把冯安和田一止带到书房来,书房内已显得有点拥挤。冯安一到,立刻扑倒在地,在太叔望尸首旁号啕大哭起来。
王英待冯安哭了一阵子,道:“冯安,你起来,刁镖头要问你话。”
冯安抽抽噎噎地站了起来,刁胜狄问冯安:“冯安,三个时辰前,你可有经过花园?”
冯安支支吾吾:“嗯… ”望了太叔豪一眼,道:“回官爷,整个早上我在庄里四处走动,安排典礼的诸多事务,那时我有经过花园。”
刁胜狄故意走到冯安和太叔豪之间,又问道:“那当时你在花园看到什么?”
冯安被刁胜狄挡住了视线,接触不到太叔豪的目光,皱起了眉头,道:“呃,请官爷让老朽想一想,老朽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云清风留意到冯安低头望着地上,看似苦苦思索。这时正是申时,书房的一扇窗户正是朝西,阳光从外洒进,地上出现各人的影子。影子当中只见一人手指缓缓移动,那人正是太叔豪,只见他抬起头望着前方,若无其事,却在向冯安暗通消息。除了云清风一人之外,没有人察觉到这奇特的通讯方法。
冯安缓缓地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时老朽在花园,见到… 少爷… 是,是少爷。”
云清风发现太叔豪嘴角微微上扬,却立刻警觉地敛起笑容。这只是发生在一刹那间,却被云清风捕捉了去。
刁胜狄再问:“哦,那当时你家少爷在做什么?”
云清风漫不经意地移动身体往窗户前靠,挡住了阳光,地上的影子顿时都消失了,正是名符其实的‘无影无踪’。
这个举动却让刁胜狄给发现了,他眯着眼看了看云清风,想了一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彷佛猜到云清风的用意,向他点了点头。
刁胜狄虽然傲慢不逊、自大成狂,但却颇有聪明才智,只是他的专横跋扈使他时常自以为是而疏忽了细节。然而,毕竟他办案已多年,经验老练,并非浪得虚名。
没有了影子,冯安这时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了刁胜狄,只道:“老朽真的老了,想不起来了,请官爷见谅。”
刁胜狄道:“好,那你可以下去了。”
冯安临走前向太叔豪望了一眼。
刁胜狄道:“这冯安倒忠心护主啊。”
王英道:“冯安在我三哥家已当役了三代。”
刁胜狄道:“难怪。”拿起那张字条,对太叔豪道:“太叔豪,你可知道这字条里说了些什么吗?”
太叔豪彷佛已经知道了大概,一时语塞。
刁胜狄续道:“那我说于你听,这唐着的字条里说你和摩天教勾结,双方早有了某些协议。”
太叔豪怒道:“胡说!唐着之言何以足信?”
刁胜狄道:“足不足信,待我问一问田一止,便可知一二。”
刁胜狄把田一止召来,全因信上提到田一止知晓太叔豪与关凤仪结交之事。
刁胜狄转身向田一止道:“田一止,你可知太叔望与摩天教的关凤仪有否来往?”
田一止先望向太叔瑛,再望向王英,迟疑不下。
王英道:“田护院,将一切如实道来!”
田一止顿了顿,道:“大约三个月前,少爷要到外地办事,临走前,庄主明里托我送一些物品到渝州丰盛镇的『飞鸿镖局』去,暗里却要我跟踪少爷…”
太叔豪怒道:“爹派你去跟踪我? 你别撒谎了!”
太叔瑛插嘴道:“哥,他没有撒谎,他临走前向我说,爹派了他去跟踪你,他不知如何是好。”
太叔豪道:“爹暗地差遣他办事,他又为何要告诉你?”
太叔瑛红着脸道:“他… 他对我从来知无不言。”
太叔豪冷笑道:“好啊,好个‘从来知无不言’,原来你们如此相亲相爱啊。”
太叔瑛急道:“哥,你… ”
刁胜狄不耐烦了起来,道:“好了,你们别打岔!田一止,你到底有何发现?”
田一止道:“我跟到新兴镇,见少爷进了一间赌坊。”
刁胜狄问道:“他和关凤仪就在那儿相会?”
田一止道:“正是。”
刁胜狄又问道:“那你又如何得知那人便是关凤仪?”
田一止道:“因为我们之前已朝过面。”
刁胜狄道:“什么时候? 在哪儿?”
田一止道:“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任荆州『翠绿山庄』的护院,『翠绿山庄』裘庄主收留了一位逃避摩天教的朋友,后来摩天教派人来拿人,当中便有烈风使关凤仪在内。”
王英道:“这事我也略知一二,后来摩天教把人劫去后,还想向『翠绿山庄』报复,幸好我叶大哥刚巧碰上,才打发了摩天教中人。后来裘庄主全家也即搬往别处避祸去了。”
田一止道:“是的,裘庄主搬迁后,我也被遣散了。”
云清风听到这儿,心里生出了一个疑团。
刁胜狄站了起来,走到太叔豪跟前,眯着眼从上到下打量着他,把太叔豪瞧得浑身不自在。
刁胜狄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不认识关凤仪吗,你有何解释?”
太叔豪惊慌失措,道:“这… 她把无双剑夺去,我为了避嫌,因此… ”
刁胜狄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道:“太叔豪,你还不束手就擒?”
太叔豪惊道:“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刁胜狄伸出右手捉住太叔豪左手,太叔豪下意识地右掌击向刁胜狄,刁胜狄左右手一招擒龙手〈蛟龙翻江〉捆住太叔豪双手,跟着‘的’一声,再听到‘啊’一声,手上一物已将太叔豪双手拇指一并锁住。
那一物称‘钳龙扣’,乃是刁胜狄的独门暗器,专门用来锁扣疑犯双手。这钳龙扣体积细小,便于藏于掌中,扣里装置了弹簧,再配以刁胜狄的擒拿手法,端的防不胜防,屡建奇功。那一声‘的’便是弹簧夹住太叔豪拇指时发出的声音,而那一声呼叫便是出自太叔豪,只见他双指间流下两行鲜血,原来这钳龙扣还是一副伤人暗器。
太叔豪本非易与之辈,但一来他怕秘密被揭穿而心情激荡,二来那是刁胜狄的专门伎俩,也不知曾有多少好手栽在这钳龙扣下,因此一上来便着了招儿。
太叔豪气急败坏,怒道:“你为何把我扣住?”
刁胜狄道:“你心知肚明,何须再假惺惺?”
太叔豪急道:“就算我认识关凤仪,那又如何? 你顶多只能说我和她合谋偷去无双剑。但无双剑既是我家之物,我又何须多此一举? 掌门人典礼过后,我便是这剑主人,可见夺剑一事,我根本就是局外人。但杀死我爹的元凶便在这儿,你应当将他押往官府查办,你将我擒住又是为何?”
刁胜狄道:“不错,杀死太叔望的元凶的确就在这儿,但他不是别人,正是你太叔豪!”
王英惊道:“刁捕头,豪儿他怎会杀亲父?”
太叔豪嚎道:“是啊!曹远山他持凶杀人,凶器是他的匕首,人赃俱获,你什么倒说我是凶手?”
刁胜狄冷笑道:“这种栽赃嫁祸的伎俩,年中我遇到的没有十宗也有八回,焉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王英向刁胜狄道:“但凶器确实是远山的,我三哥有个习惯,每逢拜师礼上必会将一把匕首赐给新收徒儿,匕首上还刻有那徒儿的名字。”
太叔望背上插着的匕首,的确刻有曹远山的名字。
曹远山道:“我的匕首三天前便已遗失了。”
王英问道:“如何遗失? 你可有告诉任何人?”
曹远山道:“我不知如何遗失,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怕是掉在什么地方,心想掌门人典礼过后才去寻找。师父正忙于准备接任典礼,我不敢惊扰他。”
太叔豪大声道:“那是他片面之词,如何取信?”
王英道:“刁捕头…”
刁胜狄摆了摆手,道:“诶,王堡主不会是因为太叔豪是你世侄,便有所偏袒吧?”
王英气道:“岂有此事!就是因为三哥与我情同手足,我们务必查明真相,不可让真凶逍遥法外,叫无辜含冤莫白!”
刁胜狄走到太叔豪面前,道:“你还算含冤莫白? 打从审问开始到现在,你可知道你撒了多少个谎? 第一、你说你不认识关凤仪。第二、你说你在花园等候。第三、你说对于高曼红夺剑之事豪不知情。高曼红既然和关凤仪是同一路,你既是高曼红的丈夫,又认识关凤仪,如何能撇清干系?”
太叔豪急道:“我真的是不知情!况且方才冯安不是已经证实了他见到我在花园,我岂有撒谎?”
刁胜狄长声大笑,笑声骇人,笑声忽然戛然而止,面目狰狞地道:“太叔豪,你给我好好听着!没有一个犯人落在我手中,能完完整整地走出牢狱,看在你是名门之后,我劝你还是识趣的乖乖招供,免得受酷刑之苦。”
太叔豪道:“我没有杀人,你别捏造事实,血口喷人!”
刁胜狄道:“捏造事实? 事实就是你与关凤仪勾结,结果事情被揭发了,你和父亲争吵间乘他不留神时偷袭他,然后走出房间。你知道曹远山在花园站立之处看不到书房房门,不知晓你已离去,待他进房时你再出现,指他杀了太叔望,那你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件案子的证人。至于那匕首,不问而知,便是你偷了去。人证物证俱全,曹远山百口莫辩,便只有做你的替死鬼了。我说得丝毫没错,是吗?”
太叔豪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王英道:“刁镖头,我有一处疑点。”
刁胜狄道:“哦? 堡主说来听听。”
王英道:“我检查过三哥的伤处,除了背后那致命一刀外,发现他腰侧还有一道新添的剑痕,左胸亦曾受过一爪,都被包扎起来。那爪留下的指痕非浅,看来极像《幽冥鬼爪》,而且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王英是爪法大行家,对于各门各派的爪法认识无出其右,他说来的话,无人质疑。
云清风想了想,问王英道:“请问王堡主,那爪印是右手或左手所致? 剑痕在腰部右侧或左侧?”
王英道:“那是右爪,剑痕是在三哥腰部右侧。”
云清风道:“那有可能是关凤仪下的手。我在大厅上见过她出手,她是左手提剑的。”
太叔瑛忽道:“爹确实是与人打斗过。”
王英道:“哦? 瑛儿,你详细道来。”
太叔瑛道:“今天早晨,我当时正在房间,爹忽然到来,我见他受了伤,忙帮他包扎伤口。我问爹要不要通知四叔您,他说…”说着停了下来。
王英道:“你爹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太叔瑛看了看刁胜狄,续道:“他说刁镖头在庄里,如果惊动了他便有诸多不便。”
只见刁胜狄坐在一旁又在闭起了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王英道:“你爹有说是谁伤了他吗?”
太叔瑛道:“没有,爹说那人也被他掌力所伤,应该溜出庄去了。我见爹左胸上的伤口很特别,五个指孔边缘呈暗灰色,还透出一股寒气。爹说那似是《幽冥鬼爪》,但寒毒比听闻的还厉害得多。”
云清风道:“当时我在大厅上瞧那关凤仪身手不大灵便,原来她是伤在庄主手下。”
王英道:“听说擎天教教主丘摩天练有一套《魔劫九界》,当中《寒霜诀》便是至阴至寒,难道丘摩天把它传给了关凤仪? 唉,我原以为三哥那一刀是被那使《幽冥鬼爪》的人所刺,那豪儿便可摆脱嫌疑,可惜时间上并不吻合。”话毕摇头叹息。
王英接着又问道:“瑛儿,你爹还说了些什么?”
太叔瑛道:“爹说…”又再一次迟疑了起来。
王英道:“瑛儿,事到如今,你必须滴水不漏地把话说清楚。”
太叔瑛道:“爹说他对哥很失望,想改变主意,立曹师兄为新掌门人。”
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尤其是太叔豪和曹远山。
太叔豪怒道:“你说谎!”
太叔瑛道:“我没说谎,爹确实是这么说的。”
太叔豪道:“倘若真是如此,为何当我见到爹时,他正在气恼曹远山,说要把掌门人之位传给你呢?”
众人又大吃了一惊!刁胜狄这时也张开了眼睛。出乎意料的事如海浪般一波紧接着一波接踵而至,令人无从喘息。云清风心里尝试整理着这千头万绪的关系,迄未成功。
太叔瑛惊道:“爹真的这么说?”
太叔豪道:“嘿嘿!我就是为此而跟爹闹翻的。还好,我不会让那人得逞。”说着望向田一止,续道:“我于是跟爹说,田一止便是唐门派来的奸细!”
只听到‘啊’声连连,书房里多人惊呼,皆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顿觉头昏脑胀起来。
王英道:“三哥曾跟我提过,他有怀疑过田护院的真正身份。”
这时曹远山开口道:“师父曾经派我暗中调查田护院,可惜我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王英道:“原来三哥是委派你去查。”转头问田一止:“田护院,豪儿说的是否事实?”
田一止望了望太叔瑛,见她摇了摇头,心里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道:“没错,我是唐门中人,本名是唐正,但我不是奸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
太叔豪道:“哼!卓堂到来我庄上不久,我便怀疑你们两人本早就认识,却故意互不相认。昨晚我见到你和那白衣人唐油的神情,再和我从前观察到的一凑合,便肯定你必是唐门中人!”
王英厉声道:“田一止,你和卓堂混入庄中到底有何企图?”
太叔豪道:“那还用说,一定是为了无双剑。”
田一止道:“我堂兄唐着化名卓堂入庄,我事前并不知情。我只听庄主说要聘请账房,那人名叫卓堂,我没有预料到是唐着。我来到『盛华庄』,只是受了瑛儿之邀来当护院。”
太叔豪道:“嘿,还是当女婿? 来这儿偷人,乘机把无双剑也偷去?”
太叔瑛顿脚道:“哥你为何如此说话?”
太叔豪‘哼’了一声。
王英道:“可是当你见到卓唐时,你应该认得出他,并禀告给三哥知。”
刁胜狄道:“由此可见,你是心怀不轨。”
太叔瑛道:“不!田大哥他… 他早已把自己的身份告知于我,只是江湖中人对唐门素有偏见,况且我们的舅爷爷花玉郎和唐门有着血海深仇,田大哥他怕若让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会有碍于我们相交。他所以没有把唐着的身份告知爹,全出于此。”
王英奇道:“瑛儿你… 你竟然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却帮着他隐瞒三哥? 唉!”想到这侄女儿女情长,连连摇头叹息。
唐正心里明白,太叔瑛只说对了一半。他没有把唐着的身份拆穿,其一是那会连同自己的身份也暴露出来,其二是受了唐着的警告,若是泄露了秘密,唐着便会以牙还牙。
还有另一事,便是他并没有把太叔豪与关凤仪相会于赌坊里的事禀告给太叔望,只回去告诉庄主说太叔豪去了赌坊。这是源于那一次协助他找出赌坊的地点正是唐着。他对于太叔豪与关凤仪会面的原因和为何唐着要助他一臂之力一概不知,但却知道唐着混进『盛华庄』必有所图。为了避免受了唐着的利用,因此决定把太叔豪与关凤仪相会之事隐瞒起来,连太叔瑛也不曾向她提起。直到今日太叔望遇害,想到事态严重,于是便向刁胜狄道出一切。
虽然他方才在供词当中没有明言隐瞒了这事,但却逃不过云清风精密的分析。这便是为何云清风听了他对刁胜狄的陈述后,心里会生出疑团。
王英道:“无论如何,田一止… 我应该叫你唐正吧… 你隐瞒身份,导致我们中了唐着的计,虽则他终于空手而回,但身为护院,这责任你还是推卸不了。”
唐正道:“王堡主说得对,唐某责无旁贷,甘愿领罪。”说着伸出双手受绑。太叔瑛见此情境,在旁叫了一声‘田大哥’。
刁胜地道:“好,达开,你去把唐正扣住,待会儿与太叔豪一同押去衙门。”
太叔豪忽然怒吼一声,转身欲夺门而去。
岂知一条身影一晃眼间已挡在门前。那人秃头膺鼻,还会是谁?
太叔豪喊道:“四叔,救我!”
王英叹了一声,道:“你这又何苦呢?”
‘啪’一声,太叔豪向前倾下,原来刁胜狄在后点了他昏穴。王英即刻将太叔豪扶住,让他坐在椅子上。
这时庄外忽然传来了一片喧哗声。
刁胜狄道:“来了。”
王英也听到庄外吵杂声,问道:“谁来了?”
吵杂声中竟然掺杂着几声鸟鸣。这鸟鸣声听来仿佛来自庄内,并不太响亮,但听在云清风耳中,虽然外表不动声色,内里却忐忑不安。他慢慢移动身体靠向江明月,捉住她一只手,迅速地在她掌上写下四个字:“有事莫慌。”
只见书房外出现了一大批官兵,带头一人进得房来,向刁胜狄使了一个官礼,道:“下官益州门千总婁玮,听从刁大人差遣。”
刁胜狄指着云清风和江明月道:“将这两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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