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江湖 第十回: 三場比試 (繁體)

FuShengJiangHu_fanti_chapter10.pdf

Download PDF • 23.86MB

第十回: 三場比試

這個本來看起來比雲清風年輕，實際年齡卻比雲清風大，還讓雲清風叫了他好幾年王賢弟的王中天，如今看來，彷彿晃眼間衰老了二十年，消瘦了二十斤。

關鳳儀果然沒有騙雲清風。

但此刻雲清風卻寧願關鳳儀是騙他的。

包圍著雲清風的擎天教教眾大聲叱喝向雲清風攻來。雲清風正值怒火填胸，也不去聽他們嚷些什麼，見有人提刀砍來，便一伸手把刀奪去擲在地上，見有人提劍刺來，便一腳將人踢個四腳朝天。雲清風擋在王中天身前，來一人打一個，來兩人打一雙，一面交手，一面試著把王中天身上的鐵鏈擰彎，把鎖頭破開，但那鎖鏈彷彿是精鋼所鑄，徒手毀之不得。

雲清風心中懊惱，若有劍晨在旁，用他那削鐵如泥的短劍，便可輕易砍斷這鎖鏈。

忽地一人提著斧頭搶至，向雲清風舉斧就劈，雲清風聽得風聲呼呼，知道這人力大，必須小心應付。擎天教一魔四將七使十一壇，這青秀山便是其中一壇，這使斧頭的便是此處壇主，名闞刳，使的是斬王雙面斧。他見雲清風避過那一招〈半壁山河〉，隨即由直轉橫，來一招〈橫割破山〉，雲清風踏著《悠然步法》，手上《隨意掌》看似隨意擺動，卻每每正確無誤地拍在斧面上，一手似黏似帶地把攻勢引向一旁，另一手指向闞刳身上穴道。闞刳連使狠招，均被雲清風一一破解。教中兩名好手見壇主久取不下，一人提刀，一人攜短槍，同時上前夾攻。雲清風被三人圍攻，仍然遊刃有餘。

十數招後，雲清風看清闞刳等人身法，一個箭步轉至闞刳身後，‘啪啪’兩聲，點了闞刳兩處穴道。闞刳兩手垂下，手中斬王斧掉落草地上。似乎同時間雲清風又點了那兩名教徒的穴道，腳下依然不停，接連點了十多名擎天教徒，全都頹然倒地。其餘教徒見雲清風大顯身手，都遠遠的跑開，雲清風也不去追趕。

雲清風走到闞刳身前，道:“鑰匙在哪兒? 說！”

闞刳道:“沒有鑰匙。”

雲清風一掌擊在闞刳肩膀上，‘卡’的一聲，闞刳肩關節登時脫了臼。雲清風兩指扣著脫臼處，喝道:“若不想肩膀給廢了，快說！”

雲清風素來溫文，雖然時而舉止滑稽、時而略顯狂態，卻幾時見過他這般兇神惡煞，出手如此心狠手辣?

闞刳痛得冷汗直流，卻咬著牙齒不哼一聲，身旁一名教徒急道:“鑰匙當真不在我們這兒！”

雲清風驚覺自己有點失控，吸了口氣讓自己回覆冷靜，見闞刳是條硬漢，登時心中感到歉愧，在闞刳身上搜了一輪，毫無所獲，見地上那把雙面斧頭，遂把它撿起，走回王中天被鎖之處。

雲清風提斧往鎖頭劈下，那鎖確是精鋼所鑄，連番砍劈，直到兩面斧口都劈崩了，方把鎖頭劈開。雲清風立刻把鎖鏈除下，把王中天抱入懷中。只見王中天形銷骨立、雙頰深陷，身上臉上的皮膚都被烈陽曝曬得體無完膚，嘴唇還裂開淌著血，真個不堪言狀。

一代神醫王中天，治人無數，但他自身卻患有先天疾病，不能受日光照射。

雲清風悲憤填膺，立刻從懷裡取出王中天給他傍身的遂磷丹，把它放入摯友口中。但王中天太也虛弱，兼神志不清，藥丹竟未能吞下。雲清風在王中天喉部廉泉穴處輕揉片刻，助他把藥丹吞嚥下去。

雲清風記得上山途中經過一片大湖，便把王中天放在背上，一路奔到湖邊，舀了些湖水給王中天喝，見湖邊生有一大叢蘆薈草，順手摘了數束放在身上，再背起王中天往山下奔去，找到「照夜」，把王中天穩穩放在馬上，自己上了馬，兩人一騎直往來路馳去。

雲清風怕馬兒顛簸，況且天漸入黑，中途在一個小村落的茶館歇息，要了一間小房，又去要了一些大黃、梨子、五眼果等去熱毒、治灼傷的藥物水果給王中天服用。雲清風把蘆薈葉片的刺和皮去掉，擠出裡面的汁，用水沖洗掉凝膠上面的大黃素，再用一張小板凳和木條把凝膠搗碎，用紗布把渣滓過濾掉，才把蘆薈膠敷在王中天身上臉上。這一晚王中天睡得極沈，雲清風則徹夜在旁守侯。

天還沒亮，雲清風聽到一些微聲，見王中天已睜開眼睛，對著他微笑。雲清風放下了心頭大石，走過去把王中天扶起坐好。

王中天道:“多謝賢弟！”聲音盡見虛弱。

雲清風笑道:“你倒有今日，往日是你照料病人，如今終於給讓人照顧了。”

王中天道:“我日前病發，幸好你及時趕到，否則我或許已返魂乏術了。”

雲清風收起笑容，道:“你被綁在那兒多久了，是誰幹的?”

王中天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

雲清風答道:“七月初九。”

王中天道:“喔，那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雲清風驚道:“什麼！你已被綁了一個月? ”想到五、六月是夏季，夏日炎炎，常人被綁在烈日當頭下曝曬數日已是慘不忍睹，何況王中天不能受日光照射? 雲清風當場即痛心，又痛恨，痛心王中天受那非人煎熬，更痛恨折磨王中天那人。

王中天道:“開始一半日子還挺得住，後來漸漸不支。”

雲清風道:“你那病情如何?”

王中天道:“我花了十多年時間以功力、藥物控制病情，經過此劫，這十年的功夫算是付諸東流了，必得從頭來過。”

雲清風驚道:“那人到底是誰? ”

王中天沈默了下去。雲清風素知他這位朋友雖然平時溫和謙讓，但決定了的事，無人能改。若他不願說，沒有人可以逼他開口。

王中天沈吟了良久，終於開口:“我把這人道出，並不是要你去找他算賬，而是讓你提防這人。在我遇過的所有人當中，他是唯一一個令我感到骨寒毛豎的人。”

當年摩天教派魅將嬴萬敵和烈風使關鳳儀等六使到駱馬湖王中天家中請王中天到摩天崖醫治丘摩天，王中天毫不驚慌退縮，此時提起這個人，語氣中竟然流露出一絲慄慄之意。

雲清風迫不及待地問:“此人是誰?”

王中天頓了一頓，道:“擎天教魎將宋無疾。”

雲清風奇道:“他為何要如此待你? ”

王中天道:“因為我知道了他的一個秘密。”說完閉起了眼睛，打起坐來。

雲清風知道王中天不願多說，便由他打坐練功，徑自出房去了。

過了一個時辰，雲清風捧了一碗薏米雪梨粥進房，見王中天剛打坐完畢，臉色好多了，喜道:“王兄，我給你弄了一碗粥。”

王中天道:“先把它擺下，賢弟你過來。”

雲清風見王中天悶悶不樂，走了過去，道:“王兄，你是神醫，憑你的醫術，又有什麼病能難得倒你? 過些時日，你的身體必定會康復的。”

王中天握住雲清風的手，搖了搖頭，道:“我倒不是擔心我的病，且順其自然吧。”說著把雲清風的手掌翻過來，道:“我是擔心你這毒。”

經過了一天，雲清風手臂上的黑線又上延了一寸。王中天此時雖行不勝衣，目光竟然仍如此敏銳，確實令人讚歎。

雲清風道:“啊，原來還是給你發現了。”

王中天道:“這毒確實厲害，怎麼來的?”

雲清風遂把這十來天發生的事摘扼要的說了出來。

王中天道:“這可說是峰迴路轉。只可惜以我現時的身子，無法為你舒緩毒害。你身上還有辟谷丹嗎?”

雲清風道:“有。”

王中天道:“你先服下一顆，我慢慢想法子。你也應該去和小唐他們會合了。”

雲清風道:“你也別太過勞神，我們這就去，見了小唐他們，我們也可以商量下一步應當如何。”

兩人吃了早點，上馬往『幽蘭谷』出發。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兩匹馬兒從烏沙鎮出發，往陸良縣奔馳去。馬上兩人正是劍晨和惠月娥。

原本的計劃裡惠月娥等人只送雲清風到羅平縣便須折回，但惠月娥見劍晨年紀小，一直送到師宗縣去才駐足不前。

惠月娥道:“小兄弟，這兒離陸良縣只有三十里，送到這裡，我得回去了。”

劍晨道:“謝謝惠姊姊送我來這兒。”

惠月娥放不下心，又道:“這『幽蘭谷』外常有怪聲，如有人騎馬進入，會因馬兒受到驚嚇而墮馬，因此那處又叫『驚馬槽』，你可要當心馬兒不聽呼喚，要小心啊。”

劍晨道:“我會的，謝謝惠姊姊提醒。你受了傷，也要當心啊。Bye bye!”

惠月娥奇道:“哦，你說什麼拜拜?”

劍晨笑道:“我是說再見。”

惠月娥和劍晨從益州龍泉驛南下萬峰林，共渡過了三天時光，挺喜歡這個可愛的異國小男孩，見他要犯險進谷，心裡確實擔憂，但如不即刻回去報告朝陽夫人，恐怕會遭到處罰，只好依依不捨地策馬回『朝陽山莊』去了。

劍晨單身匹馬來到陸良縣，照指示來到一人跡罕至之地，見是個谷口，四面荒涼、到處亂石野草，谷口前還鋪滿了骷髏頭骨。現今正是七月初，雖已過了盛夏，應當仍是炎熱，但此處卻有涼風冷露蕭索天之感。誠如惠月娥所說，劍晨的馬兒開始顯得惶恐不安，裹足不前。劍晨下馬和馬兒‘交談’了一會兒，了解了一些事，便讓馬兒自行離去。那馬兒樂得離開這不安之地，大踏步地跑開了。

劍晨見懷中的灰小哥也是惴惴不安，立刻從身上的衣服撕下兩片布塊，把它揉成小團，塞在灰小哥耳裡，把灰小哥放在衣袋裡，繼續向前走，邊走邊覺得陰風陣陣，耳邊竟然響起了兵器碰撞和戰馬嘶鳴的聲音，越往前走越加大聲。劍晨聽得頭痛欲裂，趕緊如灰小哥般，把兩片布塊塞入耳中，但響聲太大，還是有部分聲音傳入耳中。

相傳三國時期，諸葛亮為了平定南方叛亂，親自率領蜀軍至陸良與南軍在戰馬坡交戰。南蠻王孟獲請來精通法術的八納洞洞主木鹿大王助陣。木鹿大王命手下挖了一條山路，引蜀軍到來，然後鳴響號角召喚出埋伏在一旁的虎豹豺狼和飛禽走獸。當蜀軍敗退至山谷，騎著戰馬的蜀軍竟然紛紛墮馬，結果那次蜀軍死傷慘重，諸葛亮打了一場大敗戰。後世人便因此稱此山谷為『驚馬槽』，馬兒到了這兒必驚慌不已，怎麼也不肯再前進。世人更說那些兵器碰撞和戰馬嘶鳴的聲音是那些戰死的士兵化為鬼魂仍在戰鬥不休，所以也將它稱為『陰兵過道』。【見注】

其實那是因為谷裡會傳出一些人類聽不到的聲音頻率，動物如馬兒的聽覺遠比人類靈敏，因此聽到了這些聲音後便裹足不前。這些科學名詞劍晨當然不知曉，他只知道馬兒和灰小哥都是受了這些聲音的驚嚇，因此把布條塞進灰小哥耳朵裡。

劍晨走過『驚馬槽』，耳邊的聲音震耳欲聾，弄得他頭昏腦脹，身邊仿佛出現了無數景物圍繞著他而轉動，天昏地暗。劍晨知道這些都是幻覺，只好摀著耳朵，凝神靜氣，運起了雲清風傳他的《古井心法》。此心法與佛家的《三昧經》有異曲同工之效，有助於驅除心中雜念與外來滋擾，令內心如古井般不起波瀾，平靜如水。老子曰：“觀其同，則齊萬物也。齊物我也，齊是非也。故可視生死為晝夜，禍與福同，吉與凶等，無貴無賤，無榮無辱，心如古井，我行我素，自得其樂，何處而不樂哉？”劍晨年紀尚輕，且練習此《古井心法》時日尚淺，未成大器，但已隱隱起了抗衡幻覺的作用。

當年王中天對雲清風說道，《乾坤大挪移》對練此心法的人有害，為了幫助劍晨解除隱憂，雲清風便把《古井心法》傳於劍晨，叫他時常練習。

劍晨忍著沸天震地的聲音倍道而進，起初谷的兩壁非常狹窄，後來卻寬敞多了，但到了最後，兩旁的山壁陡然成九十度彎度，變成劍晨是面對著兩面山壁。山壁之間只可容許數人並肩走過，仿如一條小通道。劍晨戰戰兢兢地走過這條不算短的通道，來到盡頭，一腳踏出，竟然讓他嚇了一跳。

眼前的景色與剛剛走過的『驚馬槽』簡直是天淵之別。那擾人精神的怪聲不但消失了，映入眼簾的竟是遍地林木蔥茂，鼻子聞到的滿是花香四溢。

原來這谷中有谷，過了『驚馬槽』，便是到了『幽蘭谷』。由於地勢奇特，這『幽蘭谷』寬闊無比，杏花春雨、冬暖夏涼，簡直象個世外桃園。另一奇異之處，便是此間樹木綠葉份外蒼翠欲滴，花卉色彩份外鮮明艷麗。

灰小哥從劍晨衣袋裡探出頭來，見到此景色，嘰嘰叫個不停。劍晨忙把灰小哥耳朵裡的布團摘下，灰小哥一支箭似的跳了出來，朝著一群小兔堆裡奔了去，嚇得白兔們四處逃竄，遠離這不速之客。

這時正是正午時分，劍晨拿出乾糧充飢，吃過之後，信步而行，來到一片樹林外，耳聽遠處仿如有流水潺潺之聲，正想穿林而入，樹木後突然有一人探出頭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原來這人是個小女孩，一張圓嘟嘟的小臉蛋上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玲瓏秀氣，

頭上扎了兩條辮子，只見那兩條辮子晃了一晃，小女孩從樹後踏出，問道:“你是誰啊?”

劍晨見那女孩和自己年紀相若，銀鈴般的聲音清脆甜美，煞是好聽，腰間竟然纏著一把長劍，立刻回答道:“我叫劍晨。”

小女孩又問道:“喔，你來這兒找誰啊?”

劍晨正想回答，卻聽到小女孩身後響起了聲音，“可怡妹子，你在跟誰說話啊?”

跟著三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小女孩身後，其中兩位看上去大約桃李與花信年華之間，最後一位最為年長，只見四人衣著樸素，惟布襦裙，不施胭脂，腰間卻也都掛了長劍。

最年長的那位女子眉粗壓目，望著劍晨一臉狐疑，喝道:“可怡，別跟陌生人多談! 小伙子，你叫什麼名字，是誰派你來的?”最後那句話是在問劍晨，語氣頗為嚴峻。

劍晨心裡慌了，忙取出朝陽夫人的信封，道:“我叫劍晨，這裡有一封信，是給冷香谷主的。”

另一位女子尖臉柳葉眼，搶著笑道:“英揚姊姊你可別這麼凶啊，你看這小伙子多俊啊，眼睛還是碧藍色的呢，你可別把他給嚇壞了。”轉頭問劍晨道:“嘿，小兄弟，你不像中土人啊，你是從哪兒來的啊?”又轉頭向其中一位同伴道:“誒，夏瑤妹子，你看他的鼻梁挺像你的啊，都生得好高挺漂亮啊！”

那位叫夏瑤的女子神情靦腆，細聲道:“雪青姊姊別取笑人了。”急忙把頭轉過去，但還是偷偷地描了劍晨數眼。

那叫英揚的女子說道:“小兄弟，你把信交給我吧，我會轉交給谷主她。”說著向劍晨走了過來。

劍晨退了一步，道:“真對不起，這信我一定要親自交到冷香谷主手中。”

英揚一臉遲疑，那叫雪青的女子卻搶著說道:“好，我們帶你見谷主去。”

英揚錯愕了一陣，道:“不可！近日谷外頻頻發現敵蹤，怎知這小孩兒會否是敵人遣進谷裡來查探的?”

雪青向英揚打了一個眼色，笑道:“英揚姊姊，你既說他是個小孩子，那你還擔心什麼了? 有谷主在，你還怕生出事端不?”

英揚轉身問那靦腆的女子:“夏瑤妹子，你如何說?”

那叫夏瑤的女子道:“雪青姊姊說得沒錯，英揚姊姊也不無道理，這樣吧，咱們不如去問問劉大娘好嗎?”

『幽蘭谷』裡住了一百三十六人，谷中女子雖然大多身強力壯，但大部分都不諳武功，只有八人，如麥英揚、藍雪青、鍾夏瑤之輩才獲冷香谷主親授武功，當中年紀最小的，便是方才從樹林探出頭來的楊可怡。谷內習俗與谷外有異，冷香谷主收了八位女弟子，平時互相都以姊妹相稱。

一行人穿過樹林，眼前一大片草原，綠草如茵，一道清晰小溪劃過草原，溪水琮錚 ，轉折起伏，遠處西北面見有一面瀑布，南面仿佛是一片稻田。此時正是未時，驕陽當空，四處反射出遍野的翠綠。再放眼望去，草地上搭起了不少木屋竹舍，看似房屋。

有外人進入谷中的消息這時已經傳開，一些村民好奇地跟在麥英揚一行人身後，見到這異國小男孩都指指劃劃、議論紛紛起來。眾人走了約一盞茶，來到一間木屋前，屋外置放了幾張大木桌，桌上擺滿竹匾與竹籮。劍晨一看，便想到王中天屋外也是鋪滿了許多曬藥材的竹匾，心想莫非此間屋子的主人也是一名大夫?

楊可怡跑到屋門前，喊道:“大娘，你在家嗎?”

只見一位中年婦人從屋裡踱出，雙鬢已見一點花白，一身釵荊裙布，神情和藹，笑道:“呃，我們的小可怡，又帶來受傷了的小動物要我醫治嗎?”

劍晨心道自己果然沒猜錯，這婦女便是這裡的大夫，又偷瞄了楊可怡一眼，心想這小女孩心腸可真好。

中年婦人便是劉大娘，見劍晨夾在眾人當中，道:“咦，這位小兄弟是…”

麥英揚搶著說道:“他要見谷主。”

劍晨上前一揖，道:“大娘，我叫劍晨，來這兒是要拜見冷香谷主。”

劉大娘眉頭一皺，道:“劍晨兄弟是想見我們的谷主? 請問是誰委託你來的?”

劍晨道:“是朝陽夫人，”接著又道:“我有一封信交給谷主，谷主看了便知曉事情始末。”

麥英揚驚道:“朝陽夫人！”

藍雪青道:“英揚姊姊何須驚慌，正如我方才所言，有谷主主持大局，哪怕朝陽夫人使奸弄計?”

麥英揚道:“話雖如此，既知他是朝陽夫人所使，我們更須格外提防。小兄弟，請你把身上的物件一一取出。”

藍雪青道:“英揚姊姊，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麥英揚道:“茲事體大，這關乎谷內所有人的安全，此間並不是倒屣迎賓之時啊。”

藍雪青望向劉大娘:“大娘，你是我們的長輩，潭師叔和無憂姊姊她們現在又不在這兒，我們這

就投票決定，要不要劍晨小兄弟把身上所攜之物取出，好嗎?”

劉大娘道:“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藍雪青道:“那大娘你如何說?”

劉大娘想了想，道:“我覺得還是小心的好，我贊同英揚的提議。”

藍雪青嘟了嘟嘴，轉身問楊可怡:“可怡妹子，你說呢?”

楊可怡瞪大了眼睛，塄在那兒，斜眼看了看劍晨，這時劍晨剛好也望了過來，四目相投，兩人臉上一紅，都低下頭來，只聽楊可怡輕聲道:“他…他只是個小孩子。”

劍晨耳聽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竟然說自己只是個小孩子，心裡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

藍雪青喜道:“那可怡妹子你就是不贊成英揚姊姊的提議了。”隨即轉向鍾夏瑤問道:“夏瑤妹子，你呢?”

此時是兩票對兩票，藍雪青估計以鍾夏瑤靦腆隨和的性子，以及方才她觀察她這位妹子初遇劍晨時表露出的神情，多半會如楊可怡般站在她這一方。

豈知出乎意料地，鍾夏瑤竟道:“「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同意大娘的話。”

麥英揚向劍晨走去，道:“小兄弟，我來搜你身啦。”

劉大娘忙道:“英揚，且慢，就讓劍晨小兄弟他自己動手吧。”

劍晨眼珠兒溜了一溜，笑道:“好的。”說著便把背在身上的包袱解下，把裡面的物件一一取出，放在身旁的一塊大石上，計有一套衣服、兩封書信、一疊紙張、兩本平時閱讀的閒書，一些乾糧、碎銀、一條繩子、一個木陀螺和馬光亮送給他的九連環，都是一些雜物。

麥英揚道:“你身上還有其它東西嗎?”

劍晨想了想，從懷裡拿出一把短劍，也把它放在石上。

眾人見那柄短劍的劍鞘雕工精緻，想到這小孩子的名字既然有個“劍”字，那身上

帶劍也不足為奇了。

楊可怡見那劍特別，好奇之下，問劍晨道:“劍晨哥哥，可以讓我瞧瞧嗎?”

劍晨笑道，“當然可以！”說著把劍鞘近鞘口處的扣環除下，交給楊可怡，再說道，“這劍非常鋒利，你要當心。”

當年「金神通」阿爾旺將天外玄鐵打造了聖火令後，把餘下的一點玄鐵鑄造了這柄短劍，送給兒子薩巴赫 (也即是如今的劍晨)。「金神通」能工巧匠 ，隨即又製作了一把劍鞘，在鞘口處裝上了一個扣環，穿在劍鍔中，如知其中巧妙，便能輕易的把扣打開，不然便得花一輪功夫。

楊可怡把劍接過，見扣環已除下，左手握劍鞘，右手握劍柄，輕輕一拉，劍身“嘶”一聲已拔了出來。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把劍長不到八寸的墨黑短劍，劍刃不比劍柄長得了多少，烏黑中透著黝亮，令人一望而知確非凡品。藍雪青站在楊可怡身旁，聽劍晨說這劍鋒利，從草地上拔下一根小草，叫楊可怡平舉著短劍，劍鋒朝上，自己把小草提到劍上數寸處放手，只見小草緩緩朝劍鋒掉下，立即被一分為二。眾人見此劍竟如此鋒利，盡皆讚歎不已。

楊可怡把劍回鞘，還給劍晨。劍晨接過，再把扣環扣好。

麥英揚道:“你身上還有東西嗎?”

劍晨道:“身上沒有了！”說著把石上的物件逐一收回包袱裡。

麥英揚道:“誒，小兄弟，你什麼把東西收回去呢?”

劍晨笑道:“你們只是說，要我把身上的物件一一取出來，又沒說要交到你們手中，我已把身上的物件取出來了，大家也都看過了，我當然要收回去呀！”

劍晨的父親阿爾旺憨厚老實，常訓導兒子對人要至誠無昧。但江湖險惡，劍晨這段日子隨雲清風萍蹤浪跡，遇過不少奸詐之徒，雲清風沈機觀變，又不拘小節，不時使狡辯弄詭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常令人大快人心。日子下來，不教之教，熏染陶冶之下，劍晨也漸漸懂得運用一點小刁滑。

麥英揚怒道:“你這小滑頭！”

劉大娘笑道:“劍晨小兄弟說得沒錯，我們先前確實沒有把話說清楚。”

麥英揚道:“無論如何，你得把書信和短劍都留下來！”

劍晨道:“不行，這信我必須親自交到谷主手中，至於這把短劍，是我先父之物，恕我不能交出。”

劉大娘見麥英揚仍是滿臉怒容，想了想，道:“我們的確有失禮數，不過如今我們谷內正處於非常時期，小兄弟又攜帶武器進谷，為了維護谷中安全，我們不如來個約定，書信小兄弟暫且收起，待見到我們谷主便可親自呈上。至於這把短劍，我們來三場比試，三局兩勝，如果小兄弟勝了，便可把短劍收回，若是小兄弟不巧輸了，便交由我們暫時保管，待這兒的事情完結了，我們便把短劍送還給小兄弟你，好嗎?”

劍晨見事已至此，除了同意之外已別無他法，只好點了點頭，又想起雲清風在『萬峰林』接受朝陽夫人的三個考驗，不禁莞爾。

劍晨這表情在眾人面前看來仿佛是憨笑，只是劉大娘為人謹慎，想了一想，向劍晨說道:“劍晨小兄弟，我這第一道試題，是比對聯。我們各自出上聯，以對方的下聯對仗工整為準，評出高下，你可有異議?”

眾人中紛紛傳出‘咦’聲，想不到劉大娘竟然會出這麼一道題目。

劍晨道:“就照大娘意思，我沒異議。”

劉大娘道:“那好。小兄弟遠來是客，應先出題。請你先點出我們當中一位作答。”

劍晨朝麥英揚等人看了看，心想來到此處一直被谷中人當成是小孩子，心裡不忿，

道:“那我請麥姊姊作答，可以嗎?”選了諸女中年紀最大的一個。

劉大娘和麥英揚皆感到意外。劉大娘道:“當然可以，那小兄弟請說出你的上聯來。”

劍晨側頭想了想，想起王中天寫有一副對聯掛在廳中，便道:“上聯是「若不撇開終是苦」。”

劉大娘等料不到劍晨竟會說出一款如此具深意的上聯，麥英揚更是措手不及，苦思良久，終於搖了搖頭，擺了擺手，道:“我想不出來！”

劉大娘道:“好，那輪到我了。”心想必須出一個難題，讓劍晨也答不上來，那這一輪比試便成平手，下來的兩輪比試再板回來便可。

只聽劉大娘緩緩道來:“「稚子牽牛耕熟地」。”

劍晨聽了上聯，臉上又再次浮現出笑容。這一次眾人不再當他是在傻笑，因為這是一個充滿了信心的笑容。

劉大娘是一名大夫，她在這上聯嵌入了中藥名稱“牽牛子”與“熟地”，對於一般對藥材毫無認識的人來說，確實有個難題。豈知劍晨不但在王中天家裡住了一段日子，兼且少而聰穎，經耳必誦，在養傷期間從葉秀青和林慕處學到了不少藥材知識。這一點還不打緊，偏偏有一天雲清風來探望劍晨，談笑間出了一道上聯，正是「稚子牽牛耕熟地」，和他開了一個玩笑。而當時林慕正在閱讀《春秋》，靈機一觸，對了「將軍打馬過常山」，眾人拍掌說好。這下聯也剛好用了“將軍”和“常山”兩個藥材名稱。

劍晨想到這兒，不禁雀躍萬分，驚歎世事竟然如此湊巧。再想下去，卻覺得這下聯是林慕之作，自己取來豈不是拾人牙慧?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另一道下聯，不禁皺起了眉頭來。

眾人見劍晨由喜轉憂，不明就裡，都紛紛感到納悶，等著這男孩開口。

劍晨正自焦急，忽見一雙蝴蝶飛來，繞著屋前花草飛舞。靈光一閃，衝口而出，道:“「蝴蝶雙飛遊川谷」！”

‘雙蝴蝶’，亦稱‘蝴蝶草’、‘肺形草’、‘黃金線’，和‘川谷’皆是藥材名稱。這『幽蘭谷』花草遍野，蝴蝶紛飛，有蝴蝶飛來並非奇事。

劉大娘道:“「稚子牽牛耕熟地，蝴蝶雙飛遊川谷」。對得好，對得妙！”

“好！好！”讚美聲此起彼落。

這時只見兩名女子來到劉大娘屋前，拉著藍青雪和鍾夏瑤的手，用眼神向她們詢問，雙姝在兩名女子耳邊細語，把事情大略地講解一遍。此兩女原來是藍青雪的師姊妹，年紀較大的叫王素琴，另外那女子叫符芳苓，只比楊可怡稍大。

麥英揚踏前一步，說道:“比試對聯太也兒戲，我們下一場應該是比試武功吧！”轉身向劍晨道:“小伙子，你既叫劍晨，又攜配劍，劍法應該不錯，就讓我來領教領教你的劍招吧。”

劉大娘插嘴道:“就算要比試劍法，英揚你是谷主的大弟子，只怕有以大欺小之嫌，而且你方才已經比試過了，還是由你其中一位師妹跟這位小兄弟切磋切磋吧。”

麥英揚聽劉大娘這麼說，只好退了回去。

沈夢菊的師父霍幽蘭除了兩位入室弟子朝陽夫人虞慕葵與冷香谷主沈夢菊之外，又對另外幾位有天資的女孩子點撥武功，也算是她們的師父，當中兩人如今還在谷中，其中一位叫劉曉楓，便是今日的劉大娘。劉大娘醉心於醫術，武功反而不及沈夢菊門下幾位資深的弟子，但劉大娘畢竟與沈夢菊同輩，又素來受到谷內人愛戴，因此麥英揚等人都對她尊敬有加。

劉大娘轉身問劍晨道:“小兄弟，你沒異議吧?”

劍晨搖了搖頭。

藍雪青請纓道:“那便讓我來吧！”

麥英揚見藍雪青躍躍欲試，反對道:“只怕雪青妹子阿其所好，讓這小伙子輕輕松松地便過了關。”

藍雪青頓了頓腳，急道:“哇，英揚姊姊你為何如此說話呢！”

鍾夏瑤忽然踏前一步，輕聲道:“劉大娘，各位姊姊，讓我來和劍晨小兄弟切磋切磋，好嗎?”

劉大娘和眾人都感驚愕，只因鍾夏瑤素來羞澀靦腆，極少愛出風頭，此時卻毛遂自薦，並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劉大娘想了想，笑道:“好吧。”轉身對身邊兩位谷民道:“莠莠、沁兒，我廳裡有兩把木劍，你們去拿出來，交給夏瑤和劍晨小兄弟吧。”莠莠和沁兒比楊可怡大不了多少歲，平時都充當劉大娘的藥童。

莠莠和沁兒把木劍取出，鍾夏瑤和劍晨各自接過一柄劍。劉大娘道:“小兄弟年紀尚幼，比試內力有欠公允。我們這次只比劍術，不比內力，大家可有異議?”見無人反對，續道:“我們就以半炷香作為時限，半炷香之內，誰先把對方的木劍擊落，便算勝出，你們都明白了嗎?”鍾夏瑤和劍晨點了點頭。

眾人騰出屋外一大片空地，劉大娘吩咐莠莠拿來一根香，把它折半點了起來，道:“比試現在開始！”

劍晨和鍾夏瑤各自走到空地兩角。鍾夏瑤代表主方，便即踏上一步，右手劍指地，左手蘭花指，低眉垂眼，若帶微笑，輕聲說了一聲:“劍晨兄弟，請！”。這是《蘭心劍法》中的起手式〈有匪君子〉。《蘭心劍法》乃沈夢菊為紀念她恩師霍幽蘭而創的劍法，而這〈有匪君子〉卻是出自沈夢菊的一段隱事。

劍晨也胯上一步，左手反手握劍，屈臂把劍斜橫於胸前，右手成掌，掌跟附於左腕內側，施行了一個持劍禮，道:“鍾姊姊，請！”

只見一個柔媚嬌俏，一個清爽俊朗，看得眾人嘖嘖稱奇。

劍晨是客，把劍交到右手，雙腳交錯踏前，左手捏了一個劍訣，右手手腕圈起一個劍花，使出《六段劍法》中的〈染指江湖〉，劍尖旋轉圈向鍾夏瑤。

劍晨曾在『凝劍山莊』住過一段時日，《六段劍法》是莊中弟子必學的基本劍法，莊主傲穹蒼誘掖後進，對劍晨更是關愛有加，命其得意弟子殷無物與幼女傲雪授於劍晨。《六段劍法》著重於善用劍的構造，劍首、劍格、劍尖、劍脊、劍刃、劍面皆可用，再配於二十八勢，即劈、刺、點、崩、擊、提、挑、斬、截、托、按、掛、削、撩、挽、穿、壓、云、抹、架、掃、帶、抽、攔、捧、推、搓、絞，古樸中帶有靈動。

鍾夏瑤見招，右手也使個剪腕花，右腕外旋，隨上步之勢挺劍往前直刺向〈染指江湖〉的劍花中心，此招乃《蘭心劍法》裡的〈出塵脫俗〉。

在場的行家們都看得出鍾愛林此招正是應付〈染指江湖〉的妙著，只見劍晨隨即變招，先挽了個大劍花，當劍身圈至內則，提起左腳，手腕一抖，劍脊斜擊向鍾夏瑤木劍，這招〈橫戈躍馬 〉，恰好封住了〈出塵脫俗〉的來勢。

鍾夏瑤不慌不忙，一個圈步轉身雲劍，〈雲飛蓬萊〉繞了一圈抹向劍晨左臉頰。這招也正好克制了〈橫戈躍馬 〉接下來的躍馬動作。

劍晨與鍾夏瑤一來一往，見招拆招，卻看得旁人目瞪口呆，二人攻守趨避，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是事先安排好演練一般。劍晨和鍾夏瑤兩人心裡更是滿腹疑團，不明就理。

劍晨自覺每招都被對方箝制住，但對方又往往讓自己順應變招，心裡一動，即時換了劍法，使出『凝劍山莊』莊主新創的《丹曦劍法》！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幽蘭谷』七百多裡外有湖曰『百花』，馳名貴州境內。當時貴州並不納入宋朝版圖之內，而是宋朝以“臣屬國”的名義管轄，統稱羈縻州，類似於少數民族自治區的制度。少數民族部落計有彝族、布依族、仡佬族、土家族、侗族等。當時的臣屬國有羅氏鬼國、羅殿國和自杞國，當中以自杞國版圖為最大，國力亦是最強，僅次於大理國。百花湖正是處於自杞國內，湖畔一座莊前，這時盈盈來了一位持劍女子。

這女子一襲白衣、頭戴白紗，白紗掩蓋住臉龐，看不出年齡，只露出一雙猶似一泓清水的美目。她正站立於莊門前，凝視著莊前的牌匾，上面寫著『千葉莊』。凝望片刻之後，女子舉步往前。這女子站立時如鵠峙鸞停，走動時卻身形飄逸，裊裊婷婷，真如風拂玉樹、雪裹瓊苞。

女子跨過門檻，來到莊中庭院。只見偌大的庭院四周放滿了一盆盆花卉，計有天人菊、無盡夏、一串紅、仙人球、藍雪花、百合等等，均是夏天盛開的花卉，當中尤其以菊花為多，有白菊花、小紅菊、夏菊等，更有稀有品種如二喬、飛鳥美人、黃毛刺等。

女子正欲趨前細看，忽地牆外躍進一名黑衣人，臉戴面具，挺劍就刺，劍招正是《六段劍法》之中的〈染指江湖〉！

白衣女子毫不猶豫，拔劍一招《蘭心劍法》裡的〈出塵脫俗〉迎向來劍。

黑衣蒙面客空中一翻，居高臨下，〈橫戈躍馬 〉以劍脊擊向女子手中劍。

女子不讓雙劍觸碰，一個轉身，〈雲飛蓬萊〉猶如蓬萊仙子般飄至，劍尖劃向蒙面客面頰。

這白衣女子和黑衣蒙面客的劍招非但無異於鍾夏瑤和劍晨所使的，轉招之間更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比之兩小的行招純熟何止百倍，絢麗何止千倍。

數十招下來，仿佛也只是在彈指之間，蒙面客霍地劍鋒一轉，使出《丹曦劍法》中的〈曙光初照〉，手中劍尖竟然隱隱泛起一絲亮光。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幽蘭谷』裡的劍晨此時亦已變招，使出的竟是《丹曦劍法》中的一招〈一輪旭日〉。原來他見久未能擊下鍾夏瑤手中木劍，又見鍾夏瑤的劍術比他更純熟流暢，心想只憑《六段劍法》難望效捷，便擬出奇制勝，以新招應對。這招〈一輪旭日〉守攻兼備，守時穩如磐石，攻時則銳不可當。

『凝劍山莊』莊主傲穹蒼誘掖後進，對劍晨尤是青眼相加，就在劍晨寄居『凝劍山莊』五個多月後，竟然破格親授劍晨三招《丹曦劍法》。這《丹曦劍法》是傲穹蒼繼《霜凌劍法》後所創，比之《霜凌劍法》的凌厲冷峻，《丹曦劍法》的渾圓內斂，威力實已凌駕於《霜凌劍法》之上。

『凝劍山莊』莊主傲穹蒼，乃當今武林五大劍客之一，更是「殲魔聯盟」的盟主。數年來殲魔聯盟與擎天教大小戰不下十數回，傲穹蒼自覺擎天教主「九天魔尊」丘摩天的五色魔輪配以《魔劫九界》所向披靡，若要與之周旋，必得將自身實力提升，苦心孤詣之下，終於創出了《丹曦劍法》，配合《凝氣精髓》，自詡可與丘摩天一較高低。

這《丹曦劍法》雖只寥寥十二招，卻博大精深，而且更需配以淳厚的內力，方能盡顯其奧妙之處。劍晨年紀尚幼，內力尚淺，幸而這次比試劉大娘早已說過，只比劍術，不較內力，因此劍晨才施展出來，望以其招式取勝。

只是《丹曦劍法》乃傲穹蒼窮畢生心血所創，作為武林耆英，傲莊主不可能不曉得練武必須順序漸進，而作為創招者，更不可能不清楚練此上乘劍法必需先有頗好的內力根基方能奏效。其弟子殷無物也曾指出，劍晨雖聰穎，但根基未穩，若操之過急則反而欲速不達，只是傲穹蒼仍一意孤行地傳了劍晨三招，箇中原因，恐怕只有當事人方能知曉了。

劍晨使出〈一輪旭日〉，雖無內力推動，但劍招卻自然衍生出一股柔和的斥力，不但將鍾夏瑤攻來得劍招全數封阻，還隱隱牽引著來招劍勢軌道，使來招失其目標，既封且引。鍾夏瑤接連變招，仍然沖不過那道無形阻力，眼見半炷香已燒去一大半，心念一動，使出了冷香谷主的《玲瓏劍法》！

鍾夏瑤先以一招〈玲瓏剔透〉破了劍晨的〈一輪旭日〉，劍晨還以一招〈日上三竿〉，鍾夏瑤再以一招〈八面玲瓏〉破之，繼而又使出了《玲瓏劍法》中的〈細雨霏霏〉和〈蝶影飄舞〉。

《玲瓏劍法》一現，頓時大出劉大娘諸女所料！

《玲瓏劍法》乃「七竅玲瓏」霍幽蘭融合了其絕技《玲瓏神針》與無雙城城主「滿天飛花」花玉郎的祖傳《飛絮劍法》而創，只傳於入室弟子虞慕葵和沈夢菊，連劉大娘和其它弟子都不曾授予。沈夢菊接任谷主之位後，除了楊可怡和符芳苓因年紀尚幼，其它弟子都有涉及《玲瓏劍法》。原來沈夢菊心想，先傳授入門的兩招〈八面玲瓏〉和〈玲瓏剔透〉作為觀察，再以資質的高低而決定再傳授招數多寡。優秀的弟子當可學得整套《玲瓏劍法》與獨門內功《玲瓏心法》。而最後在這群弟子當中又再挑選一位衣鉢傳人授予《玲瓏神針》。

當年霍幽蘭鍾愛兩名弟子，同時授予兩人《玲瓏劍法》，但不知為何後來不允虞慕葵繼續修練最後三招《玲瓏劍法》，更沒有把《玲瓏神針》傳授於她。

《玲瓏劍法》共有十招，鍾夏瑤本應只學了〈八面玲瓏〉和〈玲瓏剔透〉這首兩招，如今卻使出〈細雨霏霏〉和〈蝶影飄舞〉，這兩招除了大弟子麥英揚和入室弟子程無憂外便無其它弟子通曉。當鍾夏瑤使出《玲瓏劍法》時，諸女已覺得她過於急進，以劍晨的劍術造詣，《蘭心劍法》應可取勝。直到鍾夏瑤接二連三使出不應使出的招數，諸女更是大失一驚，頓時疑團莫釋。

《玲瓏劍法》初試啼聲，劍晨早已左支右拙，頻頻使出〈一輪旭日〉阻擋來招，但到了〈蝶影飄舞〉，只見對方劍影處處，自己已是手忙腳亂、暈頭轉向，“咯”的一聲，手中木劍已被敲落。這時鐘夏瑤竟然意猶未盡，跟著一招〈滴水石穿〉直刺向劍晨！

眾人驚呼聲中，剎時一人從旁躍出，原來是離劍晨最近的藍雪青，見劍晨遇險，提起掛在腰旁的長劍，灌注內力，以〈玲瓏剔透〉格向鍾夏瑤木劍。

鍾夏瑤耳聽得藍雪青劍上發出“嗡嗡”之聲，知道劍上灌滿內力，自己也即運起內力，兩劍一觸，竟然同時斷折！

木劍竟可折斷真劍，證明鍾夏瑤的內力已非泛泛之輩，這又再一次的令到諸女驚愕莫名。

這時半炷香也剛剛燒完。

“夏瑤！”麥英揚斥喝一聲，眼裡充滿忿恨。

“對不起，劍晨兄弟！對不起，雪青姊姊！”鍾夏瑤把手中斷劍拋下，忙趨向劍晨處，“劍晨兄弟，我沒有傷到你嗎？”

劍晨搖了搖頭。

劉大娘道︰“夏瑤，你為何如此鹵莽？”

鍾夏瑤急道︰“我也不曉得，心裡一急，便胡亂出招了。”

麥英揚怒道︰“你豈是胡亂出招了，你…”

劉大娘向麥英揚搖了搖頭，打斷了她的話︰“這事容後再談。”

藍雪青望瞭望手中斷劍，也是滿腹狐疑，抬頭問劉大娘道︰“那這場比賽勝負歸誰呢？不如作廢好嗎？”

劉大娘轉頭問劍晨︰“小兄弟，你說呢？”

劍晨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道︰“鍾姊姊在限定時間內把我手中劍擊下，自然是她勝出啊。”

劉大娘道︰“好，現在我們雙方都各勝一場，那我們便來第三場比試吧。”

【注】

『驚馬槽』內會傳出兵器碰撞和戰馬嘶鳴的怪聲，經過後世科學家的研究，發現那裡的地質主要礦物成分是石英，而石英得主要化學成分是二氧化硅 (silicon dioxide)，而硅則有錄音的功能，稱為‘物鳴’。但為何能把幾千年前的聲音錄下而不散，也沒有被後來的聲音所取代，卻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

也有科學家說這只是風聲，因為驚馬槽地形兩壁狹窄，形狀酷似酒瓶，因此怪聲其實是物理現象，當風吹進驚馬槽，便因地形而被放大了，產生共鳴。但又有人說風聲不可能那麼複雜繁複，那些馬叫聲、戰鼓聲、吶喊聲與兵刃相交的金鐵聲聽起來真真切切，絕不會是風聲。

筆者見此事有趣，便借用它來做小說題材。